九十五

要说祖母盛老太太和明兰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心思，还要华兰回来的前几天说起。

临近腊月，盛家的各个庄户都陆陆续续送年货过来。

庄头送来不仅仅粮食蔬菜，木炭家禽，还有银、皮、瓷、缎、衣、茶等主家各种所需之物，以及人参灵芝等补品，当然年节下的香纸，丝缨，绒线，颜料等物都一应俱全。

盛家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各处都忙的脚不沾地。有存放入库的，也有立即分发的，总之是热闹盈天，各院女侍也都闲不下来，进进出出的领各种东西，也是下人最容易起争执发生矛盾的时候。

连着三天，明兰都收到了小报告：不过三天而已，墨兰院里的人竟抢了她三回东西。

第一天是水仙，冬日里各房都要摆些增添几分生气。小桃在花房挑了半天，选了十来盆最满意的，正要让人搬走的时候。

墨兰院里的秋江正好过来就把她挤到一边，指着她挑好的那些，对着一旁花房管事的妈妈笑道：“我瞧着那些就很不错，我家姑娘院里还有好多地方要安排，你们派人送来吧。”随后便扬长而去。

花房的人也都随她，还额外多挑了几盆没有的品种，安排人给山月居送过去。

小桃没有当场发作，但回来后和明兰抱怨了几句。明兰也没怎么当一回事，安慰她秋江不过是想躲懒才截挑好的，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然后第二天是荷包，墨兰房里的芙蓉直接将绣娘做好的荷包全部拿走了，面对丹橘的抱怨，绣娘也只笑着说她们会尽快赶制绝不会耽误六姑娘的年节打赏。

丹橘空着手回来是一肚子的气，凭什么让她们院里多等几天，而不是让山月居的人先少拿点儿，过几天再去拿。

明兰想了想，道:”四姐姐交际打赏需求确实比我多，父亲都特意特意吩咐海二嫂嫂要多给她备几盘压岁的金银小裸子，也无怪下人都跟着见风使舵。”

只是这会她也说不出什么不要在意的话。

到了第三天墨兰身边的丫鬟还照样掐了个尖儿，直接拿走了明兰份例里的两罐牛乳。牛乳盛家一直都有庄子按时的供应，可也是有定例的，一罐两斤。当日的后院的安排是盛老太太四罐共八斤；王若弗那里三罐共六斤，其余各处都是两罐共四斤。

这些按往常是怎么都够的，但偏偏偏生山月居的人这回非要多了拿了明兰的两罐牛乳去。尽管厨房的人连连保证过后会给补上，但翠微还是在厨房发了好大一通火。她觉得东西少了晚了是小，但下了明兰面子是大，她不能再纵容山月居的人再这么嚣张下去。

这次比前两件事件强的是，墨兰打发她身边的秋江来解释，客气道:“今日我们姑娘待客时，几位小姐都说牛乳糕做的好，我们姑娘便让我们院里的厨娘多做一些临走时送上。一时间牛乳就有些不够，我们就想着先借用一些。我们以为六姑娘院里的人早知道了，却没想到地下传话的小丫头不懂事先去了小娘和三娘子那里，才使得生出一些误会来。”

翠微绷着脸将人送走了，明兰看着墨兰所谓赔礼的两支宫花，忍不住呵了一声。

到底是小丫头不懂事，还是没人把她当一会事儿她心里还算有数的。 墨兰若真觉得对不住她，也不会这般随便拿点东西打发她。

以往如兰总是把她当丫头一样使唤，指挥她做着做那，她本以为如兰嫁人后这种日子就彻底结束了。结果墨兰现在又任由手底下的女侍这般挤兑她，偏偏她也不好说什么，说了就显得斤斤计较。

哪怕她没有表露什么不满，晚上盛紘还是过来，关门之后便把她责骂了一通:“你说你说怎么连身边丫鬟都管教不好？为了一点点不值钱的东西就不问缘由的骂人耍威风。 仗着老太太的名义就自觉位份高爱卖普，可眼皮子浅成这样哪有一丁点儿一等女侍该有的样子。若是传到外客那里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盛家落魄到要缺你吃喝的地步了。”

”以前你小的时候那些事，我还能说是你小娘出身低见识浅不会教孩子。可如今我瞧着你祖母是上了年纪软了心肠，对你过度的宽容放纵，惯的你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先前我就想说了，你和那贺家哥儿是即无父母之命也无媒约之言。你祖母找借口让你们私下提前相看本就不怎么符合礼数，过后你满不满意都不该再有联系往来。可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女儿家的矜持，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毫不避讳的同人多次来往，还未定亲就撵人表妹，争执妾室……如今你还看不上贺家，可你这种做派除了贺家哪家敢要你？”

“我本也不指望你能向你大姐姐，四姐姐一般给盛家增光添彩，但你最起码得做个安分守礼，知晓廉耻的人。老太太那里我去说，往后你在院里安安生生的备嫁，别再出去惹事生非了。”

其实盛紘没有多生气，也没有觉得明兰和盛老太太有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但他只是借机发作，顺带表明态度，他不肯再留着明兰在家里挑挑拣拣婚事了。

盛紘骂完后，明兰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拿袖子揩着脸上的湿润，在小桃和丹橘进来之前，生生把泪水都吞了回去，揩干面庞，面带微笑，仿若无事发生。

翠微是盛老太太拨给明兰的人，明兰受了委屈她自然是要告诉盛老太太。何况她还被盛紘以寻衅滋事的名义贬了两级，是什么体面都没有了。

盛紘被盛老太太叫去后也直接摊牌了，开诚布公的说道希望以后盛老太太能把心思多用在墨兰身上，把该教的都教了，能安排的也都安排了，别让墨兰和华兰一般婚后被人嘲笑见识不够，凭白走了多年弯路。

他对盛老太太还真有怨气的，当年他本就想把墨兰送给老太太身边养，结果老太太因为芥蒂林噙霜是各种推脱不愿意。如今听着林噙霜担忧墨兰出嫁以后被刻薄的人嘲笑见识不够，他又何尝不后悔当时他没有坚持到底的。

老太太每次教育他要以家族为重时总是能说的头头是道，而如今墨兰和明兰谁更能为盛家带来利益是一目了然。有华兰前车之鉴，老太太不抓紧在墨兰婚前帮她弥补缺失，还一心偏着明兰真是老糊涂了。

之前他给墨兰定下文炎敬的时候，林噙霜表达不满，老太太说都怪他把林噙霜养的心比天高，看不清现实。贺家条件其实比文炎敬要强太多，明兰还不满意算什么？

如今没有夺嫡风波，他也并不是给明兰找不到更好的人家。朝廷新秀，禹州旧部，都是肉眼可见将来会发展不错的人家。但他总得考虑墨兰和王若弗的情绪，文炎敬只能是他给出上限而不是下限，不然他就算再怎么解释是因为时局不同，但时间离的这么近，说什么两人也只会觉得他偏心。

故而盛紘最后还告诉老太太，如果她真不愿意把明兰嫁到贺家。那他还能给明兰安排个家境尚可，仪表堂堂，房里清净，父母也极好说话的举子。只是那个举子学识远不如文炎敬，被父母溺爱读书还没有长枫用功。将来他是不看好的，并且他也不保证人将来会不会纳妾。

他说这个其实是想让盛老太太和明兰有个对比，觉得贺家还不错。只是他没想到他这样做会直接把祖孙两彻底刺激过头了。

而推动一切的墨兰只是表示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她比谁都相信，只要逼的又急又狠就能快速激起了盛老太太和明兰强烈的不甘心，当情绪超过理智的时候两人就会选择豁出去，事情按着她的意愿走。

毕竟前世她和她小娘就是这么栽的，人总是要在错误中吸取教训，有所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