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规之舞

第五章 《破规之舞》

国际舞蹈比赛选拔当天，星熠舞蹈学院的中央排练厅被改造成了临时赛场。

张桂源站在候场区，透过门缝观察评委席。五位评委中包括两位国际舞蹈赛事的资深裁判，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腿外侧，节奏与远处传来的音乐声重叠。

"紧张？"杨博文递给他一瓶水。

张桂源接过水，摇了摇头。他不是紧张，只是......不习惯。不习惯没有陈奕恒在身边的比赛，不习惯这种沉默的隔阂，不习惯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的感觉。

自从那晚汇演后，已经过去了一周。陈奕恒依然躲着他，只是偶尔回复训练相关的消息。而左奇函和杨博文之间也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两人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却又时不时交换一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三组准备！"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张桂源深吸一口气，跟着杨博文走向舞台。他们被分在第三组，而陈奕恒在第五组，与一位大四学姐搭档。按照选拔规则，每位参赛者需要表演一段独舞和一段双人舞，最后由评委综合评分。

舞台上灯光刺眼。张桂源站在指定位置，音乐响起时，他的身体立刻进入了状态。这段独舞是他和陈奕恒一起编排的，融合了现代舞和街舞元素。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腾跃都带着陈奕恒的影子——那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独舞结束，掌声响起。张桂源鞠躬致谢，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接下来是他和杨博文的双人舞，同样是他们汇演节目的改编版。音乐转换的间隙，他瞥见侧幕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奕恒已经到了，正在候场。

与杨博文的双人舞进行得很顺利。虽然不如和陈奕恒搭档时那种灵魂共鸣般的默契，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密集排练，他们也已经磨合出了自己的风格。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张桂源听到评委席传来赞许的低语。

"第五组准备！"

张桂源和杨博文退到侧幕，刚好看到陈奕恒走上舞台。他今天穿了一身全黑的练功服，衬得肤色越发苍白。音乐响起，陈奕恒的独舞开始了——是一段张桂源从未见过的编排，激烈而忧郁，充满压抑的情感爆发。

"他跳的是你。"杨博文突然低声说。

张桂源转头看他："什么？"

"这段舞，"杨博文指了指舞台，"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对你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思念。"

张桂源的心脏漏跳一拍。他重新看向舞台，突然看懂了那些旋转中的寻觅，那些腾跃中的渴望，那些定格时的落寞。陈奕恒不是在跳舞，他是在用身体书写一封情书，而收件人的名字叫张桂源。

独舞结束，陈奕恒的搭档走上舞台。双人舞部分开始了。这是一段技巧性很强的现代舞，需要极高的默契和信任。起初一切顺利，但在一个高难度的托举动作前，张桂源注意到陈奕恒的脚步突然迟疑了半拍。

失误发生了——陈奕恒的手滑了一下，没能接住女伴。虽然对方及时调整姿势避免了摔倒，但这个明显的失误让评委们皱起了眉头。陈奕恒的表情瞬间变得苍白，接下来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机械。

张桂源的手指掐进了掌心。他知道陈奕恒此刻的感受——那种自我怀疑的漩涡，那种让所有肌肉都变得僵硬的恐慌。在最重要的时刻搞砸一切，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感觉了。

音乐进入最后一段，陈奕恒和搭档应该完成一个连续三个旋转后的高抛接动作。但张桂源看得出，陈奕恒已经完全失去了状态，他的眼睛甚至不再聚焦在舞伴身上，而是茫然地看着远方。

就在这一刻，张桂源做出了一个疯狂的決定。

"桂源！不要！"杨博文试图拉住他，但已经晚了。

张桂源冲上舞台，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接替了那位女舞伴的位置。音乐还在继续，评委席传来一阵骚动，但张桂源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眼中只有陈奕恒震惊的脸。

"跟着我。"他低声说，握住陈奕恒的手。

没有排练，没有预演，他们即兴发挥了一段双人舞。陈奕恒起初像木偶一样僵硬，但在张桂源坚定的引导下，他渐渐找回了节奏。旋转、托举、滑步，他们抛弃了原定的编排，完全凭本能舞动。当音乐达到高潮时，张桂源做了一个从未尝试过的后空翻，而陈奕恒仿佛心有灵犀，准确地接住了他。

最后的定格姿势，陈奕恒单膝跪地，张桂源半躺在他臂弯里，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融。礼堂里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不符合规则！"一位评委站起来抗议。

但首席评委——来自赫尔辛基的著名舞蹈家玛利亚·科瓦列夫斯卡娅女士却抬起手："艺术有时需要打破规则。"她的目光在张桂源和陈奕恒之间来回扫视，"这段即兴表演，是我今天看到的最有生命力的舞蹈。"

张桂源扶着陈奕恒站起来，两人一起鞠躬谢幕。下台时，陈奕恒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抖，汗湿而冰凉。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回到后台，陈奕恒就甩开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愤怒，"我搞砸了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可怜！"

张桂源摇头："不是可怜，我只是——"

"只是什么？"陈奕恒的眼睛亮得吓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你的优越感？让我看起来更可悲？"

"我只是不能看着你失败！"张桂源提高了声音，引得几个路过的同学侧目而视。他拉着陈奕恒拐进一条无人的走廊，"尤其是当我知道你能跳得更好的时候。"

陈奕恒的胸口剧烈起伏："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啊！"张桂源一拳砸在墙上，"这一个多月来你一直躲着我，冷落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如果是因为我和杨博文的双人舞让你不舒服，我可以解释一千遍一万遍——那只是舞蹈，只是工作！"

"不只是舞蹈的问题！"陈奕恒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是我！是我的问题！我受不了看你和他那么亲近，受不了左奇函看你的眼神，受不了自己像个可悲的暗恋者一样每天数着和你相处的每一秒！"

最后一句话像炸弹一样在两人之间爆开。陈奕恒猛地捂住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张桂源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耳朵，在那里制造出嗡嗡的轰鸣。

"我......"陈奕恒后退两步，眼中满是恐慌，"我得走了。"

张桂源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这次你别想逃。"

陈奕恒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飘忽不定，像只被困的小兽："放开我......"

"不。"张桂源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你像个可悲的暗恋者。"

陈奕恒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那只是......气话。"

张桂源松开他的手腕，却转而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是吗？那为什么你的手机相册里全是我的照片？为什么你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却假装不关心？为什么你每天晚上都会在我宿舍楼下站十分钟才离开？"

陈奕恒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这么做的。"张桂源轻声说。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奕恒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但在这个角落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练习室。"张桂源突然说，"现在。"

他们没有等选拔结果公布，也没有理会旁人疑惑的目光，一路小跑着来到学院最偏僻的那间小练习室——就是汇演那晚张桂源看到陈奕恒独舞的地方。

门一关上，陈奕恒就退到了房间另一端，后背紧贴着镜子："我们不该......"

"跳舞吧。"张桂源打开手机，播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就像在选拔赛上那样，没有编排，没有规则，只是......感受。"

陈奕恒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向房间中央。音乐响起，他们开始移动，起初保持着距离，像两个独立的个体。张桂源做了一个旋转，陈奕恒回应了一个滑步。渐渐地，他们的动作开始产生联系，一个伸手，一个回应；一个后退，一个跟进。

没有言语，只有身体最诚实的对话。陈奕恒的动作起初带着防御和愤怒，但随着舞蹈进行，那种尖锐的棱角慢慢软化。张桂源则从一开始就是接纳的姿态，每一个动作都在说"我在这里"。

当音乐进入高潮部分时，陈奕恒突然做了一个高难度的腾跃，张桂源准确地接住了他，就像在选拔赛上那样。但这一次，他们没有立刻分开。陈奕恒的手搭在张桂源肩上，两人的呼吸交融，胸膛相贴。

"为什么要在选拔赛上帮我？"陈奕恒低声问，声音有些发抖。

张桂源的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因为我不能忍受看到你失败。"

"即使可能因此失去参赛资格？"

"即使失去一切。"

陈奕恒的眼睛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这不公平......我一直在推开你，对你发脾气，冷落你......"

"而我一直在追着你跑。"张桂源微笑，"看来我们都有点固执。"

音乐停止了，但两人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窗外，夕阳将整个房间染成了金色，镜子里他们的影子融为一体。

"那个......"陈奕恒咬了咬下唇，"我说的话......关于暗恋......"

"我早就知道了。"张桂源轻声说。

陈奕恒猛地抬头："什么？"

"从你手机相册里全是我的照片开始。"张桂源笑道，"还有你每次看我时那种眼神，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我每次看你的眼神。"

陈奕恒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张桂源肩上："我真是个傻瓜。"

"我们都是。"张桂源轻轻抚摸他的后背，"特别是当我发现我手机里也全是你的照片时。"

陈奕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所以......我们现在是......"

张桂源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低头吻住了陈奕恒，动作轻柔却坚定。起初陈奕恒僵住了，但很快就开始回应，手指紧紧抓住张桂源的衣襟，仿佛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这个吻尝起来像阳光和汗水，像多年未说出口的话语，像所有错过的时光突然被压缩成这一刻的甜蜜。当他们终于分开时，夕阳已经西沉，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光线。

"我想我们错过选拔结果公布了。"张桂源轻声说，手指依然缠绕着陈奕恒的。

陈奕恒笑了笑："无所谓。已经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杨博文的声音："桂源？你在里面吗？选拔结果出来了......"

脚步声停在门口，似乎察觉到了里面的气氛。片刻的沉默后，杨博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笑意："啊，看来有人已经找到了更重要的答案。我们晚点再聊。"

脚步声渐渐远去。张桂源和陈奕恒相视一笑，在昏暗的练习室里，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两个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