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滚烫的手机走出训练室，后颈的汗珠早已浸湿卫衣领口一片。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一路亮起，惨白的冷光打在屏幕上王教练那条简短却分量十足的消息上：[带好舞鞋，明早十点，1号排练厅]。指尖抚过屏幕边缘，心脏鼓噪得厉害——协作任务？和TNT？ 前世拼尽全力也从未触摸过的机会，竟在重生伊始就如此清晰地向她招手。
隔天清晨的1号厅，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我刻意早到半小时，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看去——
丁程鑫正扶着把杆，一条腿压得极低，黑色运动裤的膝盖处沾着明显的粉笔灰痕迹，显然已练了不短时间。
宋亚轩则靠着巨大的镜墙，抱着个硕大的保温杯，小口啜饮着什么，雾气氤氲了他浓密的睫毛。他正无意识地哼着一支熟悉的调子，却是走音的《雪落》，轻快又随意。
阳光穿过高窗，在他翘起的发梢上跳跃。
“叩叩。”我轻轻敲了敲门。
丁程鑫闻声抬头，眉骨上不知何时贴的小碎钻在光线下一闪，汗水顺着他额角滑落。“沐晚？”他辨认出我，唇角微扬，“王教练说今天组混合队磨合协作，你来得正好。”他晃了晃手里一张打印纸，“巧了，我和宋亚轩抽中和你一组。”
话音未落，宋亚轩已经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把那个还温热的保温杯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丁哥说要挑个能接住梗的队友，我举了三次手才抢到你！”他眉眼弯弯，右边脸颊的梨涡深深陷下去，盛满了跳跃的晨光。保温杯外壳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宋亚轩专用”字条，手写的。
杯壁传来的暖意让我指节一蜷，喉咙莫名发紧。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前世那个总是偷偷把他泡的蜂蜜柚子茶塞进我包里的少年，嘟囔着“嗓子要金贵”。
“抓紧对对音乐。”丁程鑫利落地把手机连上蓝牙音响。几秒后，强烈却略显刻板的前奏在空旷的排练厅响起。没听完一小段，他就皱起了眉：“这版编舞不行，太死板了。尤其是副歌衔接，卡拍卡得太死板，没有呼吸感。”他转身时，卫衣下摆带起的风扫过我的手背，“沐晚，你看过那么多舞台，对这个曲子……有没有什么点子？”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护腕上那片刚贴不久的蓝色便利贴胶带——那里精准对应着副歌关键转体的起始点。“或许……”我点开手机上同步的舞蹈谱示意，“这里，鼓点密度其实在提升，情绪在推高。能不能尝试把原来的定桩动作换成街舞的滑步？”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带上肯定，“这样视觉上有延伸感，停留时间更长，而且能给亚轩留出足够的空间完成那个标志性的甩头动作。”
“滑步？！”宋亚轩的眼睛“唰”地亮了，像点亮的星子。他兴奋地抓住丁程鑫的手臂使劲晃，“丁哥丁哥！她上次自己练的时候我偷看过！那滑步稳得跟装了遥控轨道似的！倍儿带感！”
丁程鑫眼睛一亮，立刻把手机屏幕举到我俩眼前，指尖利落地滑动进度条：“行！试试！来，跟我数拍子走一遍。”他掌心的温度隔着手机壳传来，沉厚而笃定。
“三，二，一——走！”
鼓点如同心跳踏着地板震动起来。随着他的口令，我踩着脑海中的蓝色标记，流畅地滑出第一步。镜子里的余光捕捉到，宋亚轩几乎同步准备好了甩头的起势。
三个人的影子在光洁如水的镜面上交缠舞动：丁程鑫如雪的卫衣、宋亚轩跳脱的蓝外套、我沉静的灰色运动裤——像一面被疾风吹卷、肆意飞扬却又莫名合拍的三色旗。每一个卡点，每一次位移，竟都诡异地严丝合缝！
“停！”丁程鑫突然抬手喊停，额角的汗珠汇成细流，沿着清晰的下颌线滑入衣领。“沐晚，”他几步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手指点了点刚才我滑步结束的地方，“这个收尾还是有点急。”他专注地盯着地面，发梢垂落，遮住了部分视线，“这里，试着重心再压低半拍，拖一下，更有爆发力……”他比划着，“感觉像……踩进一团厚重的棉花里。”
他站起身，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按向我后腰下方稍偏的位置，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衣料传来沉稳的推力：“这里发力，核心收住……对……往下沉……”
呼吸的距离骤然拉近，他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我耳廓。这刹那的贴近，竟猛地唤起前世暴雨夜里，他不由分说塞给我那把伞时，残留在我手心的、那柄上同样带着他体温的温热触感。
“噗嗤——”
宋亚轩毫不客气的笑声像颗爆开的跳跳糖，瞬间打破了排练厅的专注气氛：“哈哈哈哈哈丁哥！你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虾米啦！”
如同被戳破秘密，丁程鑫触电般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肉眼可见的，从耳尖到脖颈，绯色迅速蔓延！他掩饰般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瓶盖拧得“咔哒”巨响，声音却比刚才急促了几个调：“笑什么笑！专心练习！”他背过身灌了一大口水，“休息……休息十分钟！”
我蹲靠在把杆旁，揉着用力过猛有些酸胀的脚踝。宋亚轩立刻凑过来，像只好奇的小鹿歪着头盯着我：“喂，你这护腕上的蓝色胶带，”他指了指，“剪得也太齐了吧？拿尺子量着裁的？”
“嗯，”我把护腕往上推了推，遮住那片标记，“前世……呃，以前总记不住位置，贴这个当坐标。”差点说漏嘴，心脏微跳。
宋亚轩忽然来了兴致，凑近模仿我刚才专注中略带紧张的小表情：眼睛瞪圆，嘴角却习惯性地微微下撇。“嘶——”他夸张地吸了口气，然后“噗”地自己先笑了出来，“活像只被抢了最心爱小鱼干的猫！可怜巴巴还凶凶的！”他笑得往后仰倒，发尾扫过我手背，“丁哥总夸我学什么像什么。来来，我教你笑！”他立刻收敛表情，深吸一口气，嘴角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点点、无比夸张地向上勾起，梨涡深陷，眼睛彻底眯成两弯细长明亮的小月牙，尾音都拖着甜丝丝的颤：“喏——这——样——”
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我憋住笑意尝试模仿。嘴角刚勾到一半，就破功失笑：“你这哪是笑，明明就是颗刚出炉、淌着蜜的小太阳嘛！”
丁程鑫抱着三瓶水回来，看见的就是我俩莫名其妙笑得东倒西歪的场景。他故意板着脸把水“咚”地放在地上：“合着就我是劳心劳力当音乐老师和编舞指导的工具人？”他突然伸手，带着点报复的意味，把我本就因为运动而微乱的头发彻底揉成了鸟窝，“行吧，以后咱们仨就是一条贼船上的了——‘闹腾小分队’，你是光荣的……嗯，第八位成员！”
我胡乱整理着头发，看着丁程鑫弯腰放水时从卫衣下摆露出的一截精瘦紧实的腰线，再望向正举着手机试图抓拍我们“丑态”的宋亚轩，鼻尖倏地一酸——前世的练习室，清冷得永远只有头顶一盏孤灯，陪伴着镜中形单影只的自己。而现在，身边投下两道清晰明亮的身影，连带着地板上的蓝色胶带标记，都仿佛被映照得有了温度。
“各组准备！试音走一遍！”王教练洪亮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口传来。他抱着厚厚的笔记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最终停留在我们身上，“音响组反馈线路有点异常，你们组先来。”
我立刻半跪到音响设备后排查。手指顺着线路滑动，指尖猝然触及一道极其锋利的、几乎垂直切入塑料外皮的切口——里面的铜线被整整齐齐地切断，裸露着刺眼的金属芯！像被精准肢解的血管。
“沐晚？”宋亚轩好奇地也趴下来凑近看，“什么东西坏了？”
“线松了，小问题。”我把所有震惊压下心底，平静地说，随即习惯性地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卷电工胶布——前世在器材室帮忙太多，修理麦克风和耳机线的工具早已成了日常必备。手指翻飞，快速而熟练地缠绕着破裂处，冰冷的胶布瞬间覆盖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目光扫过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闪过——李婉儿脚上那双簇新的白色舞鞋尖，惊鸿一瞥，转瞬消失。
我面不改色地继续缠绕，另一只手迅速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快速敲下：[时间：10:15AM 地点：1号排练厅 事件：音响主线路被人为利刃精准切断 嫌疑人高度指向：李婉儿（白色舞鞋，曾短暂于门口停留）]
合上手机塞回兜里，王教练已在催促：“各就各位！”
前奏磅礴奏响的瞬间，镜子里的丁程鑫极快地冲我眨了下眼。
抬脚，精准踩上那块蓝胶带标记的位置，流畅的滑步像打开闸门放出的水流。劲风扑面而来，是宋亚轩标志性的、充满张力的甩头动作带起的气流，吹乱了我额前细碎的刘海。
副歌炸裂，鼓点如同重锤直接擂在心房。丁程鑫的手掌带着稳定而坚定的力量，恰到好处地落在我腰侧，引领着完成一个漂亮的旋转滑步——强风掠过耳畔的瞬间，一个近乎沸腾的念头击中了我：这一次，我们无需拼命追逐那束遥远的追光。
因为我们三人，已然生光。
“停！”王教练猛地合上笔记本，发出清脆的拍击声。镜片后的眼睛精光四射，透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好！这一版甩原版八条街不止！编舞思路、节奏处理、情绪表达——绝了！”他抬手指向我们三人，语气斩钉截铁，“就这个版本！你们组，下午带其他练习生过一遍流程！示范！立刻！马上！”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我看到李婉儿不知何时已站在人群最后排。灯光阴影下，她紧抿着唇，精心修剪的粉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关节绷得死白。
“闹腾小分队！第八人！快冲啊——”宋亚轩兴奋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像阵小旋风般拉向门口。丁程鑫在身后笑骂着“慢点跑！刚练完不能冲刺！”，步伐却紧紧跟上。
初夏的风带着微温从走廊尽头涌来，吹散了额角的汗意，吹得刘海扑在脸上痒痒的。
却吹不散手心里残留的、那份丁程鑫递水时，已经悄然帮她拧松了一转瓶盖的，默然善意。
深夜回到狭窄的宿舍。
吱呀一声推开略显锈涩的房门，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靠墙的衣柜——门居然虚掩着一条缝？心念微动，上前准备关严。
指尖触到冰凉的柜门把手时，动作突然顿住——
衣柜深处，挂在最内侧衣杆上那套半旧的、我几乎天天穿的深蓝色校服外套，不见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小窗洒进来，正好照亮了那根孤零零悬在柜中的空衣架。
空荡荡的金属勾，在惨白的月光下，划下一道刺目的、无声的空白。
指尖抚过冰冷的衣架，李婉儿白天那双燃烧着刻骨嫉恨的眼睛，猝然在黑暗中浮现。
那眼神，是淬了剧毒的冰针，阴冷粘腻，直刺脊梁骨。
心底一声无声的叹息。
明天……看来那场悬而未决的晨间跑道之战，将正式拉开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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