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续3

净云宗事务繁忙，花如月不得不暂归宗门，便将照料十安的差事交给了白九思。

栖迟斋晨光浸透窗纸时，白九思尚未苏醒。他下意识往身侧探手，触到的被褥早没了温度。他猛地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环顾四周。白九思正要起身，忽然感觉被褥里有团温热在轻轻蠕动。他掀开被子，只见十安蜷在被中，正低头抠弄手指。察觉到动静，小家伙眼睛一亮，立刻手脚并用地扑进他怀里。白九思稳稳接住，无奈笑道：“怎么又偷跑过来，你娘呢？”

十安一只手揪着他的寝衣，在怀中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笑弯了眼：“不知道呀，我睡醒就瞧见爹爹啦！”白九思双手将十安稳稳叉起抱在身前，正要转身取来衣物为他穿戴。忽地，一道金光在眼前闪过，一行字迹凭空浮现：“宗门有事暂回，儿子交给你了，生意的事先放一放。”他盯着那行字，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转瞬之间，字迹如晨雾般消散不见。

十安好奇地伸手去抓那行转瞬即逝的光痕，掌心却只触到虚无。白九思利落地为他穿好衣衫，也迅速收拾完毕，随即将小家伙抱到梳妆台前。往日都是花如月为其梳发，此刻换成白九思笨拙的动作，十安总觉得脖颈发痒。铜镜里，歪歪扭扭的发髻东倒西歪，几缕碎发耷拉在额前。十安仰着小脸，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白九思。白九思捧着儿子的脸左右端详，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话，直到外头两声鸟鸣惊破寂静，他才如梦初醒，指尖轻弹，一道微光掠过发梢，凌乱的发丝瞬间乖巧地束成发髻。

下人刚把早饭端上桌，十安就从凳子上蹦下来，啪嗒啪嗒跑到饭桌前。他回头望向白九思，见对方走过来，便仰着小脸伸出胳膊。白九思弯腰将他抱上椅子，抬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随后拿起白瓷碗盛了碗肉粥，用银勺舀起半勺肉粥，先轻轻吹了几口气，又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后，才将勺子送到十安嘴边：“啊～～张嘴。”十安乖乖张开小嘴，白九思看着他吞咽下去，立刻用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沾到的粥渍。每喂一勺，他都会耐心等十安完全咽下，才舀起下一勺。十安含着半口粥突然瞪大眼，小屁股一扭从椅子上滑下来，就朝窗边的小木马跑去。白九思端着碗追过去道：“安安，先乖乖吃饭！”可十安早骑在木马上摇的得正欢，小脑袋随着木马摇来摇去，压根没听见。白九思叹着气蹲下来，又舀了勺粥递过去，谁知十安刚吃两口，转眼又被旁边的小风车吸引，撒腿就跑开了，只留下他端着碗愣在原地。

白九思好不容易喂饱了十安，小家伙正攥着风车乖乖的坐着玩。他坐到桌前，刚拿起碗筷，就触到了碗碟的凉意，饭菜已经凉透了。他望着这桌冷掉的饭菜，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碗筷，神色淡然。无所谓，他是神仙也不需要吃饭，这顿不吃也没事。

白九思陪着十安玩了会儿便牵着他的小手往书房走去。进了书房，他把十安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摊开宣纸，研好墨汁。 随后，他轻轻握住十安的小手，把毛笔塞到孩子手中。“安安，我们来学写名字。”白九思声音温柔，带着十安的手，慢慢在纸上移动，一笔一划地写下“十安”两个字，“看，这就是安安的名字。”

十安盯着宣纸上的“十安”二字，小嘴巴轻轻动着，小声念道：“十安。”说完，他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在白九思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随后“咯咯”笑起来。白九思笑着摸了摸十安的头，说：“安安自己写写看。”说完，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在十安旁边坐下翻看。十安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写了几笔，就开始玩起笔来。不一会儿，小手就被墨水染得黑乎乎的，玩心也越来越大。许是昨夜的劳累让白九思看了会儿书便撑着脑袋睡着了，十安见他睡着，眼睛滴溜溜一转，悄悄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啪”地拍在白九思的衣服上，留下个清晰的手印。接着，他又拿起毛笔，在白九思脸上画了两撇弯弯的胡子，画完后，自己先憋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白九思被笑声弄醒，刚睁开眼，就对上十安亮晶晶的眼睛。小家伙正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笑，十根手指沾满墨水，活像个偷吃墨汁的小耗子。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指腹传来湿湿的触感，低头一看，满手都是乌黑的墨渍。再一瞧自己月白色的衣襟，赫然印着个黑手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佯怒道：“小坏蛋！”。

白九思板起脸，作势扬起手掌要打十安的屁股：“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这小捣蛋！”十安“呀”地尖叫一声，蹬着小短腿跳下椅子，一溜烟冲出书房。白九思无奈地轻哼一声，指尖划过衣襟与脸颊，墨渍手印瞬间消失无踪，随后快步追了出去。

下人刚给十安洗净满是墨汁的小手，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鱼塘边的亭子里。他跪坐在朱漆长椅上，鼻尖几乎要贴到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塘中穿梭的金鱼与慢悠悠划水的王八。白九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十安却浑然不觉，还晃着小脚丫喃喃自语：“听说王八长寿，一只可以活几百岁……”突然，他眼睛一亮，小脑袋转得飞快：“那我爹也是王八！几万岁老神仙，肯定是王八变得！”白九思听完额角青筋直跳，满头黑线开口道：“那你是什么，小王八吗？”

十安转头撞见白九思黑着脸站在身后，立刻咧嘴一笑，讨好地“嘿嘿”一笑，肉乎乎的小手绞着衣角直晃悠。白九思被这副模样逗得气消了大半，在他身旁坐下，安静的看着他玩。

看着安安无忧无虑玩耍的样子，白九思却感到一阵疲惫。他这才明白，带一天孩子，竟比与上古妖兽大战还要累。想着平日里阿月独自照顾十安的辛苦，他心里满是心疼。

夜幕降临，十安早已进入梦乡，安静地躺在床上。白九思坐在床边，轻轻摇着扇子，为孩子驱赶蚊虫。看着十安熟睡的小脸，他不禁想起从前为阿月扇风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十安的小脸。

不知过了多久，白九思感觉有人在轻触他的脸，睁开眼睛就看到花如月温柔的笑容。他刚要说话，花如月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安安睡着了，别吵醒他。”说着，花如月晃了晃手中的小秋果。白九思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辛苦你了。”花如月有些惊讶，白九思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平日里带安安。”花如月拍了拍白九思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十安枕边的一幅画上，好奇地问：“这画的什么？”只见画上歪歪扭扭画着三只王八，两只大的，一只小的。白九思满脸无奈，指着画解释道：“安安画的，说是王八之家，两只大的是你和我，小的是他自己。”花如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住嘴。她拉着白九思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两人在石凳上坐下。月光下，她将小秋果喂进他嘴里，酸甜滋味混着笑声，驱散了满身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