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青要山崩塌的烟尘仍在夜风中飘荡。萧羽背着昏迷的萧瑟踉跄行至山脚,每走一步都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深深脚印。萧瑟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那半截青铜钉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远处天启城方向,一道血色光柱直插云霄,将黎明前的天空染成暗红。萧羽眯起眼睛,发现光柱的源头正是白王府所在方位。他想起徐闻道临死前那句"他不过是个容器",心头蓦地一沉。
"六哥,再坚持片刻。"萧羽将萧瑟往上托了托,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能感觉到背上之人的呼吸越来越弱,那股阴寒之气正顺着经脉蔓延。锁魂针的厉害他早有耳闻,中者武功渐废,最终魂魄溃散而亡。
当他试图在识海中呼唤嬴政时,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自六岁那年冷宫相遇起,那道威严而温和的声音就从未离开过他。哪怕在他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刻,嬴政都会在识海中淡淡说一句:"萧羽,抬头。"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萧羽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死死按住眉心,又唤了一声:"老师?"
依旧无声。
赤王府的马车在山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萧羽用湿布擦拭着萧瑟额头的冷汗,听到车外百姓惊恐的议论声。他们都在说那道血色光柱,说白王府地下突然裂开的大洞,说宫中传来的消息——明德帝昏迷不醒,白王萧崇不知所踪。
"果然是他。"萧羽冷笑一声,指节攥得发白,"什么'容器',根本是徐闻道埋下的棋子!"
萧瑟在颠簸中微微睁开眼,咳出一口发黑的血沫:"七弟......嬴政陛下呢?"
"暂时沉睡了。"萧羽说得轻描淡写,却不敢对上萧瑟的目光。他怕对方看出自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萧瑟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块青铜残片,正是徐闻道自爆时飞溅的碎片:"去钦天监......找监正......他能解'锁魂针'......"
话音未落,马车外突然传来萧十一的厉喝:"王爷小心!"
一声巨响震得耳膜生疼,拉车的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萧羽护住萧瑟滚出车厢,只见一道蓝火将车前地面炸出丈余宽的深坑。烟尘中,数十名黑袍人无声围拢,袖口星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观星阁余孽。
萧羽拔剑出鞘,却感到一阵眩晕。眉心金纹黯淡无光,再也唤不出帝魂之力。他强提真气,喉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青要山一战消耗太大,此刻经脉如被烈火灼烧。
黑袍人齐齐抬手,袖中寒光闪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碧色身影从天而降,玉笛横扫间音波如刃,将那些淬毒的青铜钉尽数震飞。
"唐莲?"萧羽愕然。
青衫少年回眸一笑:"不止我。"
四周屋顶上传来熟悉的嗓音。雷无桀扛着火灼剑咧嘴一笑:"赤王殿下,我们'雪落山庄保镖队'来啦!"司空千落银枪如龙,扫倒一片黑袍人。无心双手合十站在檐角,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阿弥陀佛,打架怎能少得了贫僧?"
萧羽眼眶微热。这些人本该都是萧瑟的至交,此刻却为他而来。
"别感动了!"雷无桀一剑劈飞偷袭的黑袍人,"赶紧回京!你家皇帝老爹要凉了!"
钦天监地底密室中,瑾宣大监将一盏青铜灯推到案几中央。昏黄的灯光下,他展开一卷泛黄的古地图,指尖点向皇陵西南处:"青要山是假陵,真冢在'潜龙渊'。"
萧羽盯着图上那个熟悉的标记——那是嬴政曾教过他的秦篆"魂"字。他忽然想起帝魂偶尔提及的往事,说徐福当年在修建假陵时,偷偷留了一条通往真冢的密道。
"徐闻道想用血祭强行打开仙门,借始皇遗留的'长生之力'复活徐福。"瑾宣叹息一声,目光复杂地看向萧羽眉心,"但真正的钥匙,其实是......"
萧瑟猛地按住萧羽肩膀:"不行!若用魂契为引,嬴政陛下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还有别的办法吗?"萧羽平静地问。
密室陷入死寂,只有青铜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半晌,萧羽起身整了整衣袍:"备马,去潜龙渊。"
潜龙渊实为一道深不见底的地缝,相传是当年秦始皇一剑劈开。萧羽独自沿着湿滑的石阶下行,黑暗中唯有手中火把摇曳。石壁上刻满了斑驳的壁画——徐福东渡、童男童女献祭、青铜兵马俑苏醒......最后一幅却让他浑身一震:
画中帝王虚影立于祭坛,而一个少年跪在他身前,眉心延伸出的金光与帝王紧密相连。壁画下方刻着一行小字:「魂契不灭,心灯长明」
萧羽颤抖着抚过那些刻痕。忽然,一缕微弱的金光从壁画中渗出,如游丝般缠上他指尖。
熟悉的声音在深渊中轻轻响起:
「萧羽,抬头。」
他猛地仰首,只见黑暗中无数金色光点缓缓凝聚,渐渐勾勒出一个头戴冕旒的帝王轮廓。那虚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玄色龙袍上的纹路都依稀可辨。
嬴政的魂体悬浮在他面前,深邃的目光中带着罕见的温和:「潜龙渊是寡人当年留下的后手。这里的壁画用特殊颜料绘制,能暂时储存魂力。」
"老师......"萧羽嗓音沙哑,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虚影抬手,指尖轻点他眉心:「时间不多。徐闻道虽死,仙门却已被血祭激活。要彻底摧毁它,需要你我做一件事。」
萧羽毫不犹豫地点头:"学生万死不辞。"
「魂契共鸣。」嬴政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以你之躯为桥,引寡人魂力入现世。但此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
"我知道。"萧羽打断他,嘴角扬起一抹倔强的弧度,"六岁时您问过我,可敢与您共赴刀山火海。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虚影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好。」
金光大盛,将整个潜龙渊照得如同白昼。萧羽感到一股浩瀚的力量自眉心涌入,流经四肢百骸。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感知是嬴政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魂契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