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点十分的阳光穿过厨房纱帘，在流理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林小满盯着其中一块光斑看，它边缘模糊得像融化的黄油，随着晨风微微颤动。这让她想起去年冬天父亲带她去吃的最后一块生日蛋糕，洁白的奶油在暖气里缓慢坍塌的样子。

冰箱运作的嗡嗡声突然停了。寂静中，她听见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像是某种倒计时。

“爸，起床了吗？”她敲响主卧房门时，指关节蹭到门框上的一道新划痕。那道痕迹很浅，泛着和父亲西装同色的藏青——是行李箱轮子刮擦的痕迹。

房间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起来了，起来了。”林建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天家长会...”

“我知道你没空。”林小满用指甲轻轻刮着那道划痕，“我可以给陈老师说情况的。”

煎蛋在平底锅里鼓起金黄的边。林小满用锅铲轻轻按压蛋黄。

想起上次家长会，当时父亲的位置空着，邻座阿姨的香水味浓得呛人。现在这股熟悉的茉莉香正从父亲半开的房门里飘出来，混着某种更锋利的气味——像是医院走廊的味道。

“要迟到了。”父亲从房间走了出来，领带歪歪扭扭地挂着。他无名指上的戒痕比昨天更淡了，像一道即将痊愈的伤疤。

林小满把煎蛋盛进盘子时，注意到父亲左手新增的创可贴。那种浅肤色的医用胶布，边缘已经有些卷边。

“客户送的。”父亲突然往她书包侧袋塞了个盒子，“草莓蛋糕。”

透明塑料盒里，三颗草莓正在融化的奶油中下沉，最上面那颗已经渗出淡红色的汁液，像稀释的血珠。

玄关的穿衣镜映出两人的背影。林建国弯腰系鞋带时，后颈露出一小块纱布，白得刺眼。

林小满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嘴角，慢慢调整到一个恰当的弧度："谢谢，我带去和许晴分着吃。"

阳光穿过蛋糕盒，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网格阴影。

校门口的梨花开了第三轮。林小满走过时，一片花瓣落到肩上。白色的，像雪一样纯洁。

“小心！”陈老师抱着作业本侧身避开她，教案夹里滑出一张纸。

林小满弯腰去捡，看见“优秀学生推荐表”上王雅的名字，墨迹新得发亮。

“王雅整理的作业本。”陈老师抽走她手中的纸，“别弄乱了。”

下午。

操场边的长椅上，许晴正对着手机镜头做wink:“最后一口给你！”

视频里的王雅把冰淇淋凑到镜头前，许晴的笑声像一串玻璃风铃。

林小满打开蛋糕盒时，奶油已经彻底塌陷，把草莓淹成模糊的红色斑点。

“要不要吃...”她的声音被许晴的惊呼打断。

“这个角度绝了！”许晴把镜头对准她，“小满你摆个哭脸，我配文‘闺蜜抢我蛋糕’肯定爆火！”

林小满看着许晴手机屏幕上扭曲变形的自己，突然想起今早冰箱停止运作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寂静。

就像所有事物在彻底坏掉之前，都会有的，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