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外，凌夜缓缓放下了合拢的双掌。他胸前的炽白光球已然消失，脸色因巨大的能量消耗而显得异常苍白，腰侧那道被镜鬼撕裂的伤口在作战服裂口下显得格外狰狞，鲜血染红了布料。他微微喘息着，目光却如同探照灯，第一时间锁定了瘫在地上的白曜，确认对方还活着。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移向白曜身后那块巨大的镜面——那块沾染着刺目血迹、此刻正无声映照着这片狼藉战场的镜子。镜面上，血痕蜿蜒，如同某种诡异而壮烈的图腾。
凌夜的目光在那片血迹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没有赞许，没有感谢。只有一片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瘫软如泥的白曜，声音依旧是冷的，像冰层下的暗流，听不出情绪：
“控制恐惧，观察环境。”他重复着最初冰冷的话语，但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异样，“看来，你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他转过身，不再看白曜，迈步走向迷宫深处，那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出口。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孤绝，步伐依旧沉稳，但腰侧伤口的血迹，在破碎的镜面倒影中，显得格外刺眼。
白曜躺在地上，看着那个背影，又看看镜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和那片刺目的血迹。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全身的剧痛、还有链接另一端传来的、属于凌夜那冰冷外壳下同样沉重的消耗和伤痛，交织在一起。他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呵…” 他低低地、自嘲地笑了一声，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再次跟了上去。这一次，他踩在满地的碎玻璃和冰冷的绝望上，脚步却莫名地稳了一点点。
核心湮灭带来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随着水银核心的彻底崩解，整个镜面迷宫仿佛失去了维系其“活体”特性的最后支柱。构成墙壁、地面、穹顶的无数破碎镜片，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光泽，迅速褪去那些诡异的幽蓝、暗紫，变得灰败、黯淡，如同蒙尘多年的玻璃。原本令人晕眩的光线折射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灰白弥漫开来。空气中残留的阴冷和恶意如同退潮般散去，只余下淡淡的、类似臭氧烧灼后的焦糊味。
白曜瘫在冰冷的镜面上，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左臂那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依旧火辣辣地痛着。链接的存在感如同附骨之疽，清晰地传递着几米外那个男人同样沉重的呼吸和腰侧撕裂的剧痛。他看着凌夜走向迷宫深处那个微弱光点的背影，挺拔，孤绝，却又带着被无形锁链束缚的沉重。
他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右臂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眩晕感依旧强烈，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虚脱。他必须跟上。
前方的路，在核心被摧毁后，似乎变得“清晰”了。那些原本扭曲交错、无限循环的镜廊通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褶皱，显露出笔直通往光点的路径。碎裂的镜片铺满地面，踩上去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如同踏过巨兽的骸骨。
凌夜没有回头，步伐却比之前更慢了一些，似乎在刻意控制速度，让身后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不至于再次被落下。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这片失去了灵魂的镜之坟场中。只有脚步碾过碎玻璃的声音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白曜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周围镜面中映出的、自己那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倒影。那些倒影失去了诡异的变化，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映照功能，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虚弱和凌夜背影中那份难以撼动的、带着伤痕的坚毅。链接中，属于凌夜的情绪像一块深不见底的寒冰，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疯狂的配合之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扰动——不再是纯粹的排斥和杀意，多了一丝……审视？评估？白曜分辨不清，也不敢深想。
光点逐渐放大，显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出口轮廓。门框由流动的、银灰色的数据构成，如同水幕，隔绝了内外的景象。门前的区域，地面异常干净，没有碎玻璃，只有一面巨大的、完整的、几乎顶天立地的落地镜，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最后的守门人。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出走近的两人——凌夜腰侧渗血的伤口，白曜手臂上染血的布条，两人脸上残留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痕迹。
“结算点。”凌夜在巨镜前停下脚步，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确定感。他并未放松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面巨大的落地镜。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那面光洁的巨镜，镜面突然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一圈圈涟漪飞速扩散，中心点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股强大而纯粹的吸力凭空产生，目标明确——直指白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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