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墓

大奎一听“一百多个人头”，那张原本就因尸洞惊吓未消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滚落。

吴三省眉头拧成了疙瘩，沉声追问：“就光是人头？没有身子？”

“可不咋地！”服务员妹子一拍大腿，脸上带着后怕，“就光溜溜的人头！你说吓人不吓人？而且啊，”她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外面黑黢黢的山影，“自从那地方塌了，路就彻底断了，骡子都别想进去！你们几位要是真想往那地方钻，那就只能靠两条腿，一步一步爬过去咯！”

吴三省下意识地看向张启灵，后者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吃着面前的猪肝，仿佛谈论的只是明天的天气。吴三省收回目光，继续向服务员套话：“那山塌之前，总有人进去过吧？比如你爷爷那辈儿的人？”

“有是有，”妹子点点头，“不过我看那些进去的人，少则三五天，多则个把礼拜，最后都灰头土脸地出来了，啥宝贝也没见着，蔫头耷脑的。怎么，几位老板也想去试试运气？”她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瞧您说的，”吴三省哈哈一笑，掩饰着眼神里的精光，“来都来了，总得去开开眼不是？不然这山沟沟不是白钻了？”接着又东拉西扯了几句，那服务员便打着哈欠回柜台后面去了。

吴三省立刻收敛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边缘磨损严重的地图，在油腻的桌面上小心铺开。他用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用红笔圈起来的区域：“你们看，这地方，十有八九就是塌出人头的‘神仙墓’所在。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沿着地图上一条极其隐晦、几乎被忽略的细线移动，“这里离我们要找的主墓室还远着呢！以前来的那些人，走到这儿就以为到头了，其实是被塌方误导了，大错特错！”

他脸上露出一丝属于老江湖的得意：“按照寻龙点穴的老法子，这塌方点看着像龙头，气势汹汹，其实是个虚招子，唬人的！真正的龙气汇聚之地，还得再往里面走一点，那地方，藏得才叫一个深！不懂行的，打死也找不到！”

一听到“寻龙点穴”四个字，原本蔫蔫地戳着卤蛋的张凌，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几分。他现在最缺什么？不是打架的力气（那骰子道具偶尔还挺给力），也不是张启灵那神鬼莫测的身手，是知识！是门道！吴邪好歹家学渊源懂点皮毛，他张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两眼一抹黑。眼下这老狐狸现场教学，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他立刻打起精神，凑近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吴三省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跟着默记：“虚招……藏得深……再往里……”虽然那些“龙气”、“砂水”的术语听得他云里雾里，但吴三省指出的关键位置和路径走向，他倒是死记硬背，囫囵吞枣地记了个七七八八。反正他学东西快，先记下来，以后慢慢琢磨。

众人又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只有窗外山风呼啸，吹得破旧窗棂呜呜作响。

次日天蒙蒙亮，众人便起身。为了便于攀爬，大家轻装简从，只带了必要的工具、武器、绳索和少量干粮清水。在村里花了两块钱，雇了个半大孩子带路。那孩子一路小跑，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塌方区域的外围。

看着眼前近乎垂直、碎石嶙峋、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的陡峭山坡，张凌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碎石在脚下簌簌滚落，好几次差点滑下去，全靠张启灵在后面时不时托他一把。

好不容易爬上一个陡坡，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郁郁葱葱原始林木覆盖的峡谷出现在下方，浓绿得化不开，鸟鸣啁啾，山涧溪流隐约可见。晨雾在林间缭绕，宛如仙境。这与服务员描述的“塌方后寸草不生、鬼气森森”的景象大相径庭。

“那大妹子是不是唬我们呢？这不挺好的嘛。”大奎喘着粗气，抹了把汗。

“三爷，你们看！”潘子眼尖，突然指着峡谷深处靠近溪流的地方，压低声音道，“那不是昨天赶车那老瘪犊子吗？！”

众人顺着望去，果然！昨天在渡头逃跑的那个船工老头，此刻正佝偻着背，用一个破瓢在溪边打水！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坡上的动静，猛地一回头，浑浊的老眼对上坡顶这群煞星，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破瓢“啪嗒”掉进水里，他转身拔腿就跑，动作倒是出奇地利索。

“嘿！老东西，还想跑？”潘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透着狠厉。他动作快如闪电，拔出腰间那把短柄手枪，“砰”的一声脆响，子弹精准地打在老头脚前不到半米的沙地里，溅起一蓬烟尘！

老头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潘子又是“砰！砰！”连开两枪，子弹分别擦着他左右脚后跟钉进土里！那老头也算机灵，知道对方枪法如神，纯粹是在戏耍自己，根本跑不掉，当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蒜般磕起头来，哭嚎声在山谷里回荡：

“几位神仙爷爷饶命啊！饶命啊！老汉我实在是活不下去，被逼无奈，才猪油蒙了心，打了几位爷爷的主意啊！饶命啊！”

众人下到谷底，走近那抖如筛糠的老头。大奎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三爷，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活着也是祸害！不如就地正法了干净？省得他再害人！”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头一听，吓得浑身一哆嗦，尿骚味都出来了。

“就是！荒山野岭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就浪费我一颗子弹的事儿！”潘子狞笑着，直接把冰冷的枪口顶在了老头的太阳穴上。

“别！别杀我！神仙爷爷饶命啊！”老头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是那船工！都是那个短命的船工逼我的！他才是主谋啊！只要不杀我，我……我可以给几位爷带路！几位爷来这深山老林，想必……想必也是去找那个‘神仙地’的吧？我知道路！我熟！”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凌站在后面，抱着胳膊，凉凉地插了一句：“别瞎说，我们是正经旅游的，看风景。”语气一本正经，眼神带着真诚。

“是是是！旅游！看风景！我知道！我知道！”老头哪敢反驳，只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随后，老头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他承认自己前两天确实带过一队“外地人”进山，目的地和他们一样。但诡异的是，两个星期过去了，那队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来。“怕是……怕是都折在里头了……”老头声音发颤。

一行人押着老头继续前行。山路崎岖难行，密林遮天蔽日，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光线开始变得昏暗。前方密林中，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十几顶军绿色的帐篷！虽然有些破损，但大部分还算完好。帐篷周围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压缩饼干的包装袋，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工兵铲和散落的绳索。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那些人就是在这扎营的！”老头指着帐篷，声音发颤。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分散开搜索。很快有了更多发现：一台被油布半盖着的柴油发电机，旁边还堆着几桶汽油；帐篷里遗留着睡袋、水壶、一些药品，甚至还有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地质勘探手册。显然，那队人准备相当充分，但走得也极为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嘿！还有吃的！”潘子从一个帐篷里翻出几盒还没开封的军用压缩饼干和几罐肉罐头。

众人就在这废弃营地里生了堆火，将罐头加热，就着压缩饼干凑合了一顿晚饭。那老头缩在火堆旁，一边啃着硬邦邦的饼干，一边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随时会有妖怪从树后冲出来把他吊死。张凌看着那灰扑扑的压缩饼干和油腻腻的罐头，实在没胃口，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他默默地从自己那个看似不大的背包里（实则连接着空间）摸出两个卤鸡蛋，慢条斯理地剥着吃——这是张启灵在杭州给他买的存货。

张启灵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借着火光仔细研究那张地图。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一个画着怪异狐狸脸标记的地方，声音低沉而肯定：“我们现在在这里。”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矿灯的光束集中在那个标记上。

“这里是祭祀的地方，”张启灵的手指点了点标记下方，“下面应该是祭祀台。陪葬的祭祀品和人牲……可能就在这下面。”

吴三省闻言，立刻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凑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眉头紧锁。他摇摇头，起身走了几步，又抓起另一把土闻了闻：“不行，埋得太深了，气味被盖住了。得下几铲子探探虚实。”说着，他麻利地从装备里拿出旋风铲的部件，开始拼接。

很快，一把结构精密的旋风铲组装完毕。吴三省用脚在选定的几个位置用力踩出清晰的脚印：“就这儿，下铲！”

大奎立刻上前，将铲头固定在吴三省指定的位置，抡起短柄锤子，“铛！铛！铛！”开始有节奏地将螺纹钢管一节节砸入地下。吴三省则半蹲在一旁，一只手始终搭在震动的钢管上，闭着眼，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来自地下的细微反馈。

当第13节钢管被砸入地下时，吴三省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有了！”

众人精神一振。潘子和大奎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铲子一节节往上拔。当最后的铲头带着泥土被拔出地面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了过去！

矿灯惨白的光线下，那铲头带出的，并非寻常的黄土或青泥，而是一大捧……暗红色的、如同被鲜血浸透的泥土！粘稠、湿漉漉的，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铁锈混合着腐败的腥气！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张启灵，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吴三省脸色难看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这诡异的“血土”，再次凑到鼻子前，这次他闻了很久，眉头越皱越深。

张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虽然看不出这土具体代表什么凶兆，但光看吴三省他们的脸色和这泥土的骇人模样，傻子也知道下面的墓绝对凶险万分！这玩意儿……真能下去？

无邪紧张地看着三叔，等他拿主意。吴三省沉默了片刻，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头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他吐出长长一道烟雾，眼神变得狠厉起来：“他娘的，管它是龙潭虎穴还是阎王殿，都到这儿了！挖！先挖开来看看再说！”他掐灭烟头，示意潘子和大奎：“动手！小心点！”

开挖，但并非蛮干。吴三省先是捡了根树枝，在地上飞快地划拉起来。他手法娴熟，线条流畅，很快便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方形轮廓，然后在轮廓内部点出几个关键位置。张凌看得目不转睛，这是……在定位墓穴和棺椁的位置？原来倒斗第一步不是直接挖坑，还要“画地图”？

“下面是硬砖顶，铲头探不下去了，只能凭经验标个大概。”吴三省扔掉树枝，指着地上的草图，“这地宫邪门得很，我也摸不准哪里的砖薄。稳妥起见，先从后墙打洞进去看看。”他看向潘子和刚缓过劲来的大奎：“你俩，接着干！我再看看方位。”

潘子和大奎应了一声，立刻操起旋风铲，化身人形打洞机。三把铲子上下翻飞，泥土碎石被迅速清理出来，效率惊人。由于是荒郊野外，也无需掩盖痕迹，泥土直接被堆在洞口外。不一会儿，下面传来大奎闷闷的喊声：“三爷！搞定了！看见砖墙了！”

众人打起矿灯，顺着狭窄的盗洞依次滑了下去。下面被大奎挖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正对着的，是一面巨大的青黑色砖墙，严丝合缝，透着一股冰冷的厚重感。

大奎正伸手想去敲敲那砖墙，手刚抬起来，就被一只更快的手死死按住了手腕！

是张启灵！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冷冷地扫了大奎一眼：“什么都别碰。”那眼神冰冷得让大奎一哆嗦，讪讪地缩回了手。

张启灵不再看他，伸出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发丘指），轻轻地贴在冰冷的砖墙上。他没有用力敲打，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沿着砖块之间的缝隙，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堵墙。

这过程漫长而压抑，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众人大气不敢出，矿灯光柱里尘埃飞舞。

终于，张启灵的手指在一处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处停了下来。他眼神一凝，两根手指猛地发力！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块厚重的青砖，竟然硬生生被他从紧密的砖墙里抽了出来！

张凌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指：好家伙！这指力……练的是大力金刚指？不疼吗？！

张启灵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沉甸甸的青砖放在地上，然后指向砖被抽出后露出的那个小小空洞，声音低沉而严肃：“墙里全是炼丹用的礬酸。一旦打破墙壁，这些强酸会瞬间喷出来，浇到谁身上，马上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一股寒气瞬间席卷整个盗洞！张凌更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