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远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疲惫和惊悸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林青黛的耳膜,钉在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它是不是……会变东西出来?”
火光在沈知远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跳跃,映照出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恐惧、困惑、一丝被逼到绝境才敢问出口的孤勇,以及那死死锁定在她手腕胎记上的、不容错辨的探究!
林青黛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下意识地将捂着左腕的右手攥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悸。
暴露了?!他看到了?!看到胎记发光了?还是……他猜到了?!
驿站角落里死寂一片。
只有火堆里残余的蓖麻枯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沈知衍依旧粗重但似乎平缓了一些的呼吸。
那股浓烈的、带着辛辣和焦糊味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沈知微被哥哥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问题彻底吓懵了,她茫然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娘亲,最后目光也落在了娘亲紧紧捂住的左手腕上,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无措。
沈知玥似乎也被这凝重的气氛吓到,往哥哥怀里缩了缩,不敢出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
林青黛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否认?强硬?解释?还是……灭口?最后一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悚然一惊!不!他们是孩子!是原主用命换来的、如今她必须守护的孩子!
尤其沈知远,他只是一个过早背负了太多、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九岁孩子!
电光石火间,末世里无数次生死谈判和伪装的经验发挥了作用。
巨大的恐慌被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迅速覆盖了她的表情。她缓缓抬起头,迎向沈知远那双执拗、探究、带着孤狼般警惕的眼睛。
她的脸上没有慌乱,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重的、如同古井般沉静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那是原主记忆里沉淀下来的、对苦难命运的麻木和无力感。
“远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穿越后身体本能的沙哑和原主特有的、怯懦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腔调,与刚才对抗鼠潮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慢慢放下捂着左腕的右手,将那只带着新鲜伤口的手腕暴露在跳跃的火光下。
伤口的血已经凝固,在苍白瘦削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疤痕。
而那道淡青色的藤蔓胎记,就在伤口旁边,静静地伏在那里,颜色黯淡,纹路清晰,与周围的皮肤毫无二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微弱流转的光晕?
“娘只是……太害怕了。”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语气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
“那些老鼠……那么多……那么大的老鼠……娘活了这么大,只在……只在庙里听过鬼故事的时候,听老和尚说过……饿极了的老鼠会吃人……”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自己描述的画面吓到了,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娘怕……怕护不住你们……怕衍儿挺不过去……”
她的目光转向依旧昏睡、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的沈知衍,眼神里充满了母亲对病弱孩子最本能的担忧和痛楚。
“娘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哭腔,却强忍着没有掉泪,
“老辈人……老辈人说过,人要是到了绝路,心诚了,祖宗……或者……或者路过的神仙,兴许会可怜可怜,给一点……一点活命的法子……娘刚才……刚才就是急疯了,想着衍儿快不行了……娘……娘就割了自己的肉,求……求祖宗开眼,给口救命的药……”
她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腕,指着那道新鲜的伤口,眼神空洞而麻木:
“你看……娘的血……喂给了衍儿……老辈人说……至亲的血……能吊命……”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割腕喂血是真,绝望无助是真,但对“祖宗显灵”的描述,却是她急中生智,结合原主记忆中那些愚昧乡野传说编造出来的“合理”解释!
将胎记的异状和空间的存在,全部推给了虚无缥缈的“鬼神显灵”和“至亲血引”!
沈知远死死地盯着娘亲的脸,又死死地盯着她手腕上那道真实的伤口和旁边毫无异常的胎记。
娘亲的神情是那么疲惫、绝望、带着一种他熟悉的、属于过去的怯懦和无助,甚至还有一丝因为失血而带来的虚弱苍白。
她的话,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又……似乎能解释刚才那疯狂而诡异的行为——割腕,用血混合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药”灌给弟弟。
真的是……这样吗?
是祖宗显灵?
还是娘亲在绝望中臆想出的幻觉?
那支奇怪的玻璃管子……又怎么解释?
真的是祖宗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