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猎物

暴雨夜，玻璃幕墙外的霓虹被雨水冲刷成模糊的色块。

沈砚舟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全息投影上的财务报表随之一颤，红色亏损数字像道伤疤横在屏幕中央。他抬眼望向对面的男人——林深穿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微敞，腕间戴着块褪色的机械表，却在谈及技术专利时，眼底闪过狼一般的锐光。

“林总这是拿投资人的钱打水漂的底气？”沈砚舟转动着钢笔，笔尖在“用户留存率暴跌47%”的批注上划出细痕，“贵公司C轮估值虚高30亿，现在拿不出盈利模型，是打算用‘技术理想’搪塞过去？”

林深忽然笑了，指腹摩挲着咖啡杯沿：“沈投行向来只看数据，但有些东西比数字更值钱。”他抬手调出一段演示视频，暗蓝色的光影在瞳孔里流转，“我们的AI风控系统能精准识别金融欺诈，现在缺的不是钱，是愿意陪我们赌未来的人。”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沈砚舟想起七年前初入投行时，也曾遇见过这样的创业者——眼里燃着野火，要在钢筋水泥里种出星空。后来那人卷走十亿融资消失在温哥华，他花了三年时间替资本清剿烂摊子，从此只信报表里的小数点。

“赌输了，陪葬的是整个基金。”沈砚舟合上文件，西装袖口掠过林深的手背，“不过……”他忽然按住对方手腕，指腹触到一块凸起的旧疤，“我可以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用户转化率能回升20%，我亲自带你见LP。”

林深的睫毛颤了颤，腕间伤疤在冷汗中泛白。那是七年前实验室爆炸留下的印记，也是他藏在技术理想背后的秘密——这场融资不是为了扩张，而是为了挖出当年纵火案的真凶。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落地钟的滴答声。

沈砚舟解开领带，电脑屏保切换成泛黄的老照片：十二岁的自己站在破产的玩具厂前，父亲举着扳手对他说“规则是强者定的”。他摸出抽屉里的录音笔，里面存着今早偶然截获的对话——林深和神秘人通话时，提到了“2018年11月15日”。

那个日期，正是他父亲跳楼的日子。

雨越下越大，林深站在写字楼门口，望着沈砚舟的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 他摸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查沈砚舟父亲的死因，越快越好。”雨滴顺着下巴砸在屏幕上，映出他眼底的狠戾——这场博弈，从来不是猎人与猎物，而是两只困兽的互相撕咬……

一周后，中关村某间逼仄的黑客工作室。

林深扯下沾着咖啡渍的衬衫，任由冰凉的服务器风扇吹过脊背。屏幕上闪烁的代码如流水般涌过，他咬碎尼古丁含片，盯着监控画面里沈砚舟的一举一动——从晨会时敲击桌面的节奏，到深夜独自在办公室擦拭那支钢笔的频率。

“查到了。”戴着熊猫头套的黑客推了推眼镜，“沈砚舟的父亲沈明远，曾是‘星辰玩具厂’老板，2018年因资金链断裂跳楼。但奇怪的是……”他调出泛黄的新闻网页，“警方报告说厂房突发大火导致破产，可同期火灾记录里根本没有这起事故。”

尼古丁在喉间灼烧。林深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冬夜——实验室燃起冲天大火时，他在浓烟里捡到半枚残缺的工牌，上面模糊的“星”字logo。此刻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邮件，附件是段模糊的行车记录仪视频：2018年11月14日，沈明远的车曾停在他父亲公司楼下。

同一时刻，沈砚舟正在金融街顶层会议室。

“这个项目风险太大。”合伙人将资料摔在桌上，“林深的公司根本没有稳定现金流，你坚持注资是不是和当年的玩具厂有关？”

钢笔尖在“风险评估”一栏顿住。沈砚舟想起昨晚潜入父亲旧宅时，在保险柜里发现的加密U盘——里面全是林深父亲林鸿生的科研资料，以及一张写着“AI风控原型机”的纸条。更诡异的是，林鸿生正是七年前实验室爆炸案的“死者”，可沈明远的账本里，却有一笔巨额款项汇给了“林鸿生”的个人账户。

“给我三天。”沈砚舟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烧伤疤——那是十二岁替父亲去厂房取文件时留下的。他打开加密聊天软件，给某个匿名账号发消息：“我要2018年所有厂房火灾的原始档案，包括未公开记录。”

子夜，暴雨再次倾盆。

林深站在废弃的星辰玩具厂废墟前，鞋底碾碎玻璃碴。月光穿过破洞的屋顶，照亮墙上斑驳的“安全生产”标语。他摸出从黑客那里拷贝的火灾报告，瞳孔骤缩——档案编号被篡改过，原始记录显示，这场火灾是人为纵火，起火点正是存放财务账本的仓库。

身后突然响起皮鞋声。沈砚舟撑着黑伞走进来，雨水顺着伞骨滴在焦黑的地面上，形成深色的蛛网纹路。两人隔着五步距离对峙，林深注意到对方握伞的手背上，有道和自己腕间疤痕走向相似的旧伤。

“沈明远临死前给你父亲转过一笔钱。”林深率先开口，声音混着雨声发闷，“而我父亲的‘死亡’证明，是沈明远的律师事务所出具的。”

伞骨在掌心压出红痕。沈砚舟想起U盘里的最后一个文件，是段监控截图：十二岁的自己抱着文件跑出厂房时，身后浓烟里有个穿灰色连帽衫的身影。此刻林深抬手拨弄额发，露出耳后同样形状的烧伤——和他记忆里那个背影露出的皮肤如出一辙。

“我们都被人当枪使了。”沈砚舟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想知道真相，就把你父亲的技术资料给我。现在的问题不是融不融资，而是——”他踩碎脚边的金属罐，发出刺耳的锐响，“当年那场火，烧的究竟是账本，还是某些人的灭口计划。”

林深摸出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存着今早收到的威胁短信：“再查下去，下一场火会烧到你新交的男朋友。”他望着沈砚舟伞下半明半暗的脸，忽然想起黑客说过，沈砚舟每年都会给儿童烧伤基金会匿名捐款。

远处传来警笛声。

沈砚舟的手机震动，匿名账号发来新文件：2018年11月15日凌晨三点，有笔巨额资金从境外账户分别转入沈明远和林鸿生的账户，汇款人一栏写着“SHIELD GROUP”——正是如今试图并购林深公司的资本巨头。

“他们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林深将录音笔扔给沈砚舟，雨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沈投行，敢不敢和我做笔真正的交易？用他们的规则，碾碎他们的棋盘。”

伞柄在两人之间的焦土上划出裂痕。沈砚舟望着林深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钢笔，笔帽内侧刻着“以棋破局”四个字。他伸出手，掌心朝上，雨水在掌纹里聚成细小的溪流。

“成交。”林深握住那只手，伤疤与伤疤相贴，像两块终于拼合的拼图，“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最后发现是你父亲放的火，我会亲手送你进监狱。”

“彼此彼此。”沈砚舟收回手，转身走进雨幕，“不过在那之前……”他顿住脚步，侧过脸，“明天上午十点，带你的技术团队来投行。我们需要一场漂亮的‘失败’，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雨声渐急，废墟里的尘埃被雨水冲刷，露出半块烧化的工牌，上面“SHIELD”的logo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