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下的余响
杰克在挪威的雪原住了三年。
他买下一间废弃的猎人小屋,屋顶的积雪厚得能没过膝盖,风穿过木板缝隙时,总像有人在低低地笑。他学会了用陷阱捕捉雪兔,用烈酒驱寒,只是再也没碰过那些名贵的古董——柴俊猫的匕首被他磨得锃亮,插在床头的木缝里,狼头纹章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深褐色,却总在月光下泛着潮湿的红。
第三年开春时,一个裹着厚斗篷的男人敲开了他的门。是佣兵行会的老掌柜,当年柴俊猫接任务时总爱赖在他的酒馆里,把脚翘在吧台上数金币。
“她弟弟找到了。”老掌柜把一个褪色的布包推到杰克面前,“在曼彻斯特的孤儿院,天生哑,当年被人贩子拐走时才五岁。”
布包里是半块玉佩,和柴俊猫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半正好能拼合。杰克捏着玉佩的手指在抖,玉佩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攥在手里的。
“她当年接下首相的任务,一半是为了这孩子,一半是为了给你留条活路。”老掌柜灌了口杰克递来的酒,喉结滚动着,“首相早就布了局,就算你交了金矿契约,他也会用‘通敌’的罪名把你钉死在绞刑架上。那女人算准了自己闯进火海能搅乱全局,让你趁乱脱身。”
杰克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远处的雪山正在融化,雪水汇成溪流,叮咚声里竟像是掺着匕首归鞘的脆响。他突然想起柴俊猫总说,雪化的时候最危险,冰层下的暗涌会把一切都卷走。
他带着那半块玉佩回了伦敦。
首相早已在三年前的那场混乱中倒台,杰克家族的罪名被洗清,庄园却空得能听见回声。他把柴俊猫的弟弟接进庄园,那孩子怕生,总缩在壁炉边,手里紧紧攥着玉佩,看杰克的眼神带着怯生生的依赖。
杰克教他读书写字,带他去看泰晤士河的船,却从不敢提那个总爱嚼着苹果擦刀的女人。直到一个雨夜,孩子突然指着书房墙上的影子——那是杰克用刀刻的简笔画,一只猫踩着伯爵的怀表——咿咿呀呀地比划,手指在半空画了个狼头。
杰克蹲下来,把孩子揽进怀里。窗外的雨声和三年前那个巷口重合,他终于敢说出那句被风雪冻住的话:“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比谁都厉害。”
秋末的时候,杰克收到一封来自挪威的信,是守林人写的。信里说,小屋床头的匕首不见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奇怪的脚印,像猫爪,又像狼蹄,一直延伸到极光出现的方向。
杰克把信烧在壁炉里,灰烬随着气流飘向烟囱,像无数细碎的星子。他低头看着趴在地毯上画画的孩子,画纸上是绿色的光,光里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戴着礼帽,一个背着刀。
“想不想去看北极光?”杰克轻声问。
孩子抬起头,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出发的时候,杰克揣着那半块烧焦的怀表,表盖内侧的“J”字早已看不清。柴俊猫的匕首被孩子背在身后,刀鞘上的狼头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在笑。
极光出现的那个夜晚,绿色的光带在天幕上流动,真的像柴俊猫说过的那样,像燃烧的火焰。孩子指着光带尖叫,杰克站在雪地里,忽然觉得有风擦过耳畔,带着淡淡的威士忌香。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怀表的位置空荡荡的——不知何时,表链断了,那半块残骸掉进了雪地里,正被极光染成温柔的绿。
就像她从未离开过。
就像这场迟来的盛宴,终于在极光下,以另一种方式,落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