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烬摔门进书房后,整栋别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温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被他逼近时的灼热气息。那句脱口而出的“协议夫妻”像根毒刺,不仅扎伤了厉烬,也扎得她自己心口发疼。
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可话已出口,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佣人端来的晚餐温了又凉,温阮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第一次觉得这张长长的桌子空旷得吓人。张妈几次想开口劝她吃点东西,都被她眼底的落寞挡了回去。
直到深夜,书房的灯还亮着。
温阮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书房传来的键盘敲击声,一夜无眠。她数着窗外的星星,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数着自己乱成一团的心跳,却怎么也等不到那扇门被推开。
第二天早上,温阮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下楼时,厉烬已经离开了。
餐桌上放着一份早餐,是她爱吃的小米粥和煎蛋,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厉烬苍劲有力的字迹:“今天有个重要的会,不回来吃晚饭。”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提及昨天的争执。
可这份刻意的平静,比争吵更让温阮心慌。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彻底陷入了冷战。
厉烬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宿在公司。就算偶尔在餐桌上碰到,也只是沉默地吃饭,眼神从不与她交汇,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别墅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连张妈和管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忌。
温阮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试图用画笔麻痹自己。可颜料在画布上晕开的,全是厉烬的影子——他皱眉看文件的样子,他笨拙递来红糖水的样子,他在露台上认真问她“有没有想过不止是协议夫妻”的样子……
她画了又撕,撕了又画,最后索性把画笔扔在地上,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那天下午,温阮正在画室整理被撕毁的画纸,管家拿着一个包裹走进来:“太太,这是先生让快递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温阮愣住了。
他还会给她送东西?
包裹不大,用牛皮纸包着,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温阮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素描本,封面上印着她之前画展的名字——“微光”。
她疑惑地翻开,瞬间僵住了。
素描本里画满了她。
有她在画室里专注调色的侧影,有她坐在草坪上看书时被风吹起的发丝,有她喝红糖水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甚至还有她第一次穿上婚纱时,眼底那抹藏不住的茫然……
每一张都画得极其认真,线条细腻,神态逼真,显然是画者观察了很久才能捕捉到的细节。
最后一页,画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朵雏菊别在一个女孩的发间。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想给你整个春天,却怕你嫌我笨拙。”
温阮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这些画,显然是厉烬画的。
那个总是冷着脸、连温柔都带着强制性的男人,竟然会偷偷画下这么多她的样子。那些她从未留意过的瞬间,原来都被他悄悄记在了心里。
他说“我可以等”时的认真,他拍下那幅画时的毫不犹豫,他听到苏慕言纠缠时的愤怒……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
她想起自己昨天那句“协议夫妻”,想起厉烬转身时决绝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笨蛋……”温阮哽咽着,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画纸上的字迹,“你怎么这么笨……”
她猛地站起身,抱着素描本就往书房跑。
书房门是锁着的。温阮用力敲门,声音带着哭腔:“厉烬,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里面没有回应。
“厉烬!你听到没有!”她继续敲,手指都敲得发红,“我知道错了,你开门好不好?那些画我看到了,我……”
话音未落,门“咔哒”一声开了。
厉烬站在门后,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怀里的素描本,眼神复杂,语气却依旧冰冷:“有事?”
温阮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厉烬浑身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
“厉烬,对不起。”温阮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该说那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些画,我都看到了,我……”
她想说“我也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厉烬沉默了很久,久到温阮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缓缓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他的怀抱很宽,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雪松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温阮,”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沙哑得厉害,“别再骗我,也别再骗你自己。”
温阮用力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嗯。”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没有更多的话语,却仿佛已经把所有的误会和隔阂都解开了。书房里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过了很久,厉烬才松开她,伸手擦掉她脸颊的眼泪,动作笨拙却温柔:“哭够了?”
温阮吸了吸鼻子,把素描本递给他:“这些……都是你画的?”
厉烬的耳尖微微泛红,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随手画的,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温阮立刻打断他,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厉烬看着她像只护食的小兽一样的样子,眼底的冰冷终于一点点融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
“饿了吗?”他问。
温阮点点头,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
厉烬失笑,拉起她的手:“张妈留了汤,我去热一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紧紧牵着她的手,仿佛要把这几天失去的温度都补回来。
走到餐厅时,温阮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苏慕言他……”
“我会处理好。”厉烬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以后不会再让他打扰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前对他家族的打压,是我冲动了,我会适当收手。”
温阮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为自己之前的过激行为道歉。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连道歉都带着自己的强硬方式。
温阮笑了笑,主动握紧他的手:“嗯,我相信你。”
餐桌上,厉烬把保温桶里的鸡汤盛给她,里面放了她爱吃的玉米和胡萝卜。
“慢点喝,小心烫。”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
温阮小口喝着汤,鸡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也流进了心里。她看着对面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挣扎,都是值得的。
原来,再坚硬的冰山,也有被融化的一天。
原来,再冰冷的协议,也抵不过真心的试探。
窗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上,一切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冰封的暖意,终于开始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