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沉重地挤压着肺腑。观察室冰冷的无影灯光倾泻而下，如同舞台追光灯，将沈禾钉死在解剖台上。每一秒的寂静都如同千年般漫长，唯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冰冷的秒针，一下、一下地切割着她已然脆弱的神经。
医生那戴着无菌手套、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停在洗手池上方的水龙头上。水流冲刷着他指间并不存在的污渍，动作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但沈禾的视线，却如同被冻结般，死死定格在那双手的手腕上方——深蓝色手术衣袖口紧贴着手腕骨，袖口边缘的布料收束处……
那雪白的、浆洗得极为挺括的医生罩衫立领内侧……
靠近喉结下方的位置……
在无影灯光下，极其短暂的反光映照下——
沈禾锐利如刀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条极其纤细、如同纹身、又像是手工精心绣制的暗纹！
那纹路蜿蜒、闭合、首尾相衔……
一个极其微小、但却形态精确无误的——衔尾蛇图腾！！！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沈禾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连带着左掌心那块紧贴的衔尾蛇薄片也化作剧毒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衔尾蛇！
绣在医生罩衫的立领内侧！贴身的位置！！
他不是被渗透！他就是！！这抢救团队的医生本人！！就是这个代号“医生”的执行者！
所以他才对芯片的位置了然于心！所以他才会在她掀动X光胶片时，露出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了然！植入芯片的是他！观察刘宇宁体内碎片位置的是他！现在，他就在这里！如同掌控生死的毒蛇，盘踞在她咫尺之遥的阴影里！
“咯……”沈禾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惊鸣！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监护仪上平稳的线条陡然剧烈波动！心率瞬间飙升！尖锐的报警声撕破了暂时的平静！
“怎么回事？！”一直死死盯着她的墙角警员立刻厉声喝问，同时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门口的两名武装特警也瞬间将警惕的目光投注过来！手搭在了枪套！
医生几乎是和警员同时转身！
那双唯一暴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监护仪和病床上仿佛因惊惧过度而再次濒临崩溃的沈禾！他的眼神深处，没有一丝医生面对病人突发病情的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调试仪器的精准观察！
“药物反应叠加创伤应激后遗症！继续观察！调整镇静剂量20%！”他语速极快，声音依旧冷静到残酷，不带一丝波澜。他大步走回床边，拿起一支已经预备好的注射器，动作熟练精准，没有丝毫迟疑，再次将强效镇静药物精准推入沈禾的静脉通路。
冰冷的液体如同毒液冲入血管，强行压制着沈禾因极度恐惧而引发的生理反应。心跳被强大的药效强制压慢，但冰冷的恐惧却如同万古玄冰，在药效麻痹的躯体下疯狂滋长，凝结在每一寸骨骼上。她只能僵直地躺着，眼珠在极度的惊恐下微微转动，看着医生近在咫尺的身影——那条隐藏的衔尾蛇就在眼前！他刚才注射的是什么？是维持治疗，还是……加速芯片某种反应的催化剂？！
“情况复杂，暂时无法转回普通病房。转送3号医疗静养基地！那里有更完备的监控和应急系统！”医生放下注射器，极其自然地对门口的警员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护送车辆立刻安排！我亲自陪同！”
医疗基地？！
这个词汇如同深渊的入口，在沈禾意识模糊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离开官方医院的保护范围？去一个完全由未知力量掌控的“基地”？那将是真正的虎穴龙潭！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王队！……”门口的警员立刻对着通讯器汇报，似乎得到了快速的首肯。“是！立刻执行！”
一切都快得令人窒息。沈禾如同一件包裹，被迅速转移上担架车。严密看守下，她被抬上了停在医院侧门的一辆外观低调但内部改造过、带有拘束装置的医疗转运车。车门关闭，如同关进了移动的铁棺。
那名“医生”坐进了副驾驶位置。
两名武装特警和那名便衣警员挤在后排狭窄空间，目光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着担架车上如同砧板之肉的沈禾。
引擎启动。
车辆无声滑入凌晨清冷无人的街道。城市还在沉睡，路灯昏黄的光线有规律地在车窗上划过，映照着车内一张张冰冷而毫无表情的脸庞。
沈禾躺在担架上，身体被固定带禁锢，思维被镇静药效和恐惧双重麻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掌心的衔尾蛇薄片隔着布带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是她与这个噩梦世界唯一真实的链接。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
意识昏沉中，她感到车辆似乎离开了城市主干道，开始行驶在颠簸的小路上。路灯光线变得稀疏，两侧似乎只剩下参天的树木阴影。
车辆的引擎声变得沉闷，似乎是开进了一个建筑物内部。紧接着，是巨大的、沉重无比的金属门开启又合拢的轰鸣声。
她被推下车。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臭氧、还有某种冰冷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地下深处的阴冷潮湿感。灯光很亮，是惨白耀目的LED灯带从高耸的天花板上投下，将空间照得如同巨大的仓库或地下实验室，冰冷空旷，毫无人气。四周是看不到尽头的、灰白色的高墙。
她被推进了一个区域。一道道厚重的电子门无声滑开又关闭。门后是更加封闭的单元。最终，她被推进了一间同样通体灰白、泛着金属冷光的房间。房间四壁光滑，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出口是厚重的合金门。房间里只有一张带有金属围栏和固定束带、像极了科幻片里拘束实验体的医疗床，以及一套集成在床边墙壁上的、极其复杂精密的生命体征监测和输液系统。天花板上除了刺目的照明灯带，数个不同角度的高清广角摄像头红点幽幽亮起，如同不眠的恶魔之眼，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彻底覆盖、锁定。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床头正上方洁白的墙面上，一个金属牌子格外刺眼：
“零号静默处置中心 - 深度观察单元”
零号……静默处置……
这些词汇带着冰冷的非人感，让沈禾的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钳子夹紧！
她被安置在医疗床上，束带再次被加固。针头重新刺入血管，冰凉的药液缓缓滴落，如同滴灌植物般维持着她虚弱的生理机能。
那名穿着蓝色手术服、“医生”终于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口罩和手术帽。
一张冷硬、毫无表情、如同手术刀削出来般刻板的中年男子面孔露了出来。眼窝微陷，眼神如同两口深井，里面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情感温度，只有观察和执行的冷酷意志。他的目光越过沈禾那张因恐惧和药效而苍白的脸，落在了床头那套精密复杂的仪器上，手指极其迅速地在一台连着导线的平板式终端上操作着。
屏幕上瀑布般刷过密密麻麻的生理数据流，其中几行参数被迅速标红、放大！
“追踪器 7.1GHz：生物神经电活动抑制中……物理坐标锚定确认……信号稳定。”
“目标碎片反应场7.2GHz：物理场扰动超阈值……激活唤醒度73%……危险警报！！”
碎片激活！危险警报？！
刘宇宁！！！
刘宇宁体内的衔尾蛇金属碎片……在被激活？！正在苏醒？！！73%的唤醒度？！它要干什么？！
沈禾目眦欲裂！她挣扎着看向“医生”操作终端的手指！她要把那条信息传递出去！警告他？！警告谁？！
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但声带被药效麻痹得无法发出任何有效声音！
“医生”似乎根本没在意沈禾的情绪波动。他的手指在平板上连续点了几个复杂指令。然后，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如同淬炼过的金属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聚焦在沈禾的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实验体的极端冷漠，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但比任何恐吓都更加令人胆寒。
“生理体征波动剧烈。”“医生”毫无感情地对着门口的警员说了一句陈述句，更像是报告，“启动二级静默措施。”
警员没有任何疑问，立刻按动了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嗡——
一阵极其低沉、穿透力却极强的次声波瞬间充满了整个密闭的金属牢笼！
沈禾如同被重锤砸在太阳穴！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击垮了她脆弱的平衡感！全身的骨骼都仿佛在共振！耳膜嗡鸣失聪！眼前的景象在疯狂的抖动、旋转、模糊！大脑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所有的思维能力被彻底剥夺！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痛苦噪音！连想要喊叫的念头都被这无形的声波彻底冲散了！
药物！追踪芯片！次声波静默！
三重枷锁！
她像是被困在了一颗冰冷的、无声的金属心脏内部！意识彻底被压制、搅碎、陷入彻底的、无光的黑暗深渊！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她彻底吞噬。所有感官被关闭，唯有灵魂在无声的尖叫。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时？一个世纪？混沌的冰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
刺痛……细微的、如同钢针刺破棉絮的刺痛……
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是肩颈的伤口……是……喉咙？！
冰冷、坚硬的触感？！
沈禾的眼皮沉重如同山峦，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挣扎着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冰冷刺目的白光占据了大半画面。空气里是永不变调的消毒水味。耳中回荡着嗡嗡的残余噪音。
首先捕捉到的，是一支靠近她脸颊的注射器……一支装着某种无色澄清液体的玻璃注射器！针尖距离她的脖子很近！
针尖！！喉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她几乎完全清醒！是谁？！“医生”？！
她猛地转动眼珠！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洁白的护士服，和一张戴着口罩、却无比熟悉的……属于小赵护士的脸！！
她的眼神与之前在警局和医院病房时截然不同！不再是胆怯和笨拙，而是极度凝重、高度集中、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沈禾脖子的侧面！手中的注射器角度极其刁钻，避开所有摄像头的正面角度，借助沈禾脸颊和她身体的遮挡，正在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试图将针尖……刺入沈禾脖颈侧面、靠近声带下方位置的深层肌肉间隙！？！
不是输液！是在注射某种别的东西？！要……注射什么？！
沈禾的眼瞳因惊骇骤然收缩！喉咙肌肉本能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嘶哑、极其短促的“嗬——”
小赵护士浑身猛地一哆嗦！像受惊的兔子！她几乎瞬间收回注射器，掩藏到白大褂袖子下面！但沈禾极其锐利的目光捕捉到——那针尖在收回时，极其短暂地沾上了一滴极其微小、却闪烁着诡异幽蓝色泽的液体！随即迅速蒸干消失！如同毒蛇的唾液！
护士小赵猛地抬头！对上沈禾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她的眼神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极致的沉重、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哀求？！她用唇形极其清晰、极其快速地对着沈禾无声地做出了一个口型：
“别动！别出声！”
然后，就在这四目相对、空气凝固如铁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极其沉重、如同巨木撞击金属的恐怖巨响！
猛地从病房厚重的合金大门外传来！！！
震得整个墙壁都在颤抖！！！！
嗡鸣的次声波在这一刻似乎都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