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嗡鸣如同退潮的洪水，缓缓减弱。警报红光的疯狂闪烁也停滞了，只剩下角落里那盏老式台灯奄奄一息地亮着橘黄色的光晕，灯罩玻璃遍布裂纹，映照着房间内更深的狼藉。
伯爵的尸体依旧狰狞地钉在床上，凝固的血泊如同巨大的暗红蛛网。染血的银匕首孤零零地躺在深红地毯上，离它不远处，刘宇宁高大的身躯蜷缩着，一动不动，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死寂。
只有沈禾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撕扯着这片沉重的空气。她手脚并用，冰冷的恐惧驱使着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身体，艰难地向刘宇宁爬去。每一寸挪动都扯动肩头的伤口，钻心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胸口那股莫名的、近乎窒息的揪紧感更胜于伤口的疼痛。
“刘…宇宁…” 破碎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细微得如同濒死的蚊蚋。她终于爬到了他的身边。
借着昏黄的光线，她看清了他惨白如纸的脸庞，紧锁的眉头下，眼睑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冷汗浸透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紧贴在皮肤上。他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了一场深沉而痛苦的噩梦。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他紧捂着左胸心脏位置的右手——指缝间，那抹熟悉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暗红色光芒，如同不祥的心脏搏动，正一下、一下地，明灭闪烁着！
红光！基地深处最后爆发的那股毁灭性的暗红能量脉冲！它竟然…在刘宇宁体内？！
沈禾的心脏狂跳起来。基地爆炸的碎片记忆、那强行将她拖入蓝白光流的吸力、陈康最后暴怒扭曲的脸、刘宇宁胸口的这道诡异红光……所有被那个“推市”空间、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压制的“偏差”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凶猛地冲撞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
她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想要去碰触他的额头，想要确认他的体温，想要……唤醒他。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嗡……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老旧电视雪花屏的电子噪音，毫无征兆地，直接从刘宇宁的身体内部——更准确地说，是从他胸腔那明灭的红光深处——传了出来！
紧接着！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明显敌意的能量波动，猛地以他胸口的红光为中心，向外爆发！那感觉极其尖锐而短暂，如同针尖瞬间刺穿了沈禾伸出的手指！
“嘶！” 沈禾痛呼一声，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她惊骇地看着刘宇宁！只见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剧烈地转动了几下！紧捂胸口的右手也用力蜷缩，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那抹暗红色的光芒，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猛地炽烈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明灭。
他体内有一股力量，或者说，那红光本身，在排斥她！在“守护”着他昏迷的状态？！
绝望和寒意再次攫紧了沈禾。不能碰他！甚至连靠近都触发他体内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该怎么办？
“滴答……”
伯爵床头方向传来的血滴声，在此刻死寂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瘆人。沈禾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染血的丝绒床单、垂落在床沿的死白手指……突然！她的视线猛地定住了！
伯爵右手无名指上！
在干涸的血迹和被床单阴影掩盖的指根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极其微弱地反光了一下？！
她的心猛地一跳！侦探的直觉（亦或是那个“实习助理”残留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她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绕过床脚的巨大阴影，强迫自己忽略床上尸体可怖的姿态，凑近了伯爵那只微微垂落的右手。
凑近了看！那枚戒指！一枚造型古朴厚重、戒面宽大的金色戒指。戒指表面覆盖着暗红的血污，但在戒指指环内圈靠下的位置……一小块没有被血迹完全覆盖的金属暴露出来，在那里，雕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图案——
一条首尾相连，正噬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衔尾蛇！！
沈禾的呼吸瞬间停滞！基地中无处不在的衔尾蛇标识！冰冷管道中缠绕的诡异藤蔓！陈康那句如同诅咒的话语……这个致命的符号，竟然在这个“推市”空间、在这个中世纪的伯爵身上再次出现？！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沉的寒意席卷了她！伯爵的死……和衔尾蛇有关？和那个神秘的组织有关？
她强压下胃部翻涌的恶心，目光死死锁定那枚戒指。不仅仅是那个衔尾蛇标志！在衔尾蛇图案的下方，血迹斑驳中，似乎……还有两个极其微小、几乎辨认不出的字母刻痕——R.H？
R.H 是谁？是伯爵名字的缩写？还是……？
沈禾的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基地深处……母亲那件沾血的白大褂内袋……那张被精心保存的照片背面……似乎也有一行笔迹潦草的字母……模糊的记忆碎片让她头痛欲裂！
她无法确定！但直觉告诉她，这枚戒指至关重要！
就在她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甚至取下那枚戒指的瞬间！
嗡——————！！！
整个空间！不！是沈禾自身的感官！猛地一震！
刚才那种从刘宇宁体内爆发出的冰冷波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整个世界突然被投入了巨大玻璃罩然后疯狂摇晃的、低频而宏大的嗡鸣！震得她头晕目眩，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
这一次，嗡鸣的来源不再局限，而是……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如同整个“古堡”空间本身，变成了一面濒临碎裂的巨鼓！
咔嚓嚓——！！！
头顶华丽却布满裂痕的天花板！突然发出惊悚的断裂声！巨大的石膏浮雕如同沉重的墓碑般纷纷崩解、坠落，重重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扬起漫天灰尘！
轰隆——！！！
远处！似乎隔着厚重的墙壁，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那声音带着奇特的“金属撕裂”质感，完全不像真实的炸药，更像是……能量核心过载的轰鸣？！
更可怕的变化紧接着发生！
整个房间的景象……床！尸体！地毯！墙壁！灯！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失真！如同电视信号严重不良的画面！橘黄色的灯光变成了诡异的灰白色噪点，伯爵的尸体在闪烁中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变成一团模糊扭曲的马赛克！
“警告！警告！！！”
冰冷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混乱！如同崩溃前的最后嘶鸣：
“空间…稳…定器…失效！…锚点…全面…紊乱！！”
“梦境…沙盒…协议…核心…逻辑…崩解！！”
“未知…能量…源…反向…污染…推演…场域！！”
“紧急…脱离…协议…强制…失败！！…重复…强制…失败！！”
“核心…推演…场域…即将…结构性…溃…溃……………………”
冰冷的电子音被巨大的空间撕裂声和嗡鸣彻底覆盖、吞没！最终化为一片尖锐的长鸣！
就在这末日的景象中！
沈禾惊骇绝望的目光，猛地被眼前一幕彻底冻结！
倒在地毯上的刘宇宁！他那明灭着暗红光芒的胸膛上方的空气中……空间如同被烧融的蜡般扭曲、塌陷！凭空裂开了一道……漆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竖状裂隙！
那裂隙的边缘，是沸腾的、肉眼可见的能量乱流！而在那裂隙深处……没有星光，没有尽头……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
然而！下一秒！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冷漠、纯粹的、如同深海寒冰凝成的蔚蓝色眼睛！毫无征兆地在那道空间裂隙的深处……睁开了！！！
那只眼睛冷漠、无机质、充满了绝对理性和无法理解的“非人”感！它的“视线”并非投向沈禾或刘宇宁，而是以一种超越了物理维度束缚的方式……冰冷地扫视着这片正在崩溃瓦解的古堡空间！
如同……一个冷漠的程序员，观察着一段即将被销毁的错误代码！
在蓝眸睁开的瞬间，沈禾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神冲击！不是痛楚，而是一种更加彻底的……意识剥离感！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她所有的思想、记忆、情感……在这只蓝眸的注视下，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冰冷数据流，被瞬间解析、归类、然后……判定为冗余错误！
“轰——！！！”
整个地面在蓝眸冰冷视线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玻璃！猛地向下陷落、崩解！！
地陷！
沈禾脚下的深红地毯连同下面的地板，在惊心动魄的断裂声中轰然塌陷！巨大的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将她拖拽向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啊——！！！” 失控的尖叫被下坠的风声扯碎！
在向下坠落的瞬间！
沈禾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她没有被求生的本能驱使去徒劳地抓取任何东西（那些东西都在崩溃），而是……猛地朝着前方——朝着同样被地陷吞噬、正在下坠的刘宇宁的方向——伸出了手！
她的目标！不是拉住他！而是在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之前……
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伯爵那根带着衔尾蛇戒指的、冰冷僵硬的……手指！！！
触感冰冷！如同触碰一块寒冬的墓石！
就在她的指尖与戒指接触的刹那！
嗡——！！！
沈禾感觉全身如同过电！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信息流强行灌入识海的冲击！
她的意识在极速坠落中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数破碎的、混乱的、不属于她记忆的影像和数据流如同疯狂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幽蓝色的冰冷光束扫描过古老石墙……穿着白袍（类似研究服？）的人影在昏暗中快速穿梭……伯爵惊恐扭曲的脸在黑暗中闪现……一个极其尖锐、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碎片：“……神性因子必须……容器……”……然后是刘宇宁！另一个场景的刘宇宁！全身浸泡在幽蓝色的液体中，无数导管连接着他，胸口那道暗红的光芒正剧烈地脉动……最后，是那只在空间裂隙中睁开、如同俯视蝼蚁般的……巨大蔚蓝之眼！！！
这些信息疯狂涌入，远超大脑的处理极限！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撑爆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彻底粉碎！
“呃啊啊啊——！！！” 在意识彻底被撕裂前，沈禾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刘宇宁在失控的坠落中，他那毫无知觉的身体被翻卷扭曲的空间乱流猛地卷向另一个方向！而他胸口那道微弱的暗红光芒，在接触到周围疯狂沸腾的空间能量时，如同响应般……骤然爆发出一次极其短暂、却异常刺目的光芒！
光芒映亮了他失去意识的脸庞，也映亮了他被下坠气流吹开的风衣领口下，紧贴胸口皮肤的位置——不是伤口！而是一个……极其微小、金属质感的、正闪烁着同样暗红光芒的……嵌入式芯片？！
随后，一切被无尽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窒息感彻底吞没……
冰冷…失重…意识漂移…
只有指尖残留的、那枚衔尾蛇戒指的冰冷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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