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合着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气味,如同潮水般包裹着沈禾的感官。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耳膜里充斥着尖锐的、永不停歇的警笛嘶鸣,还有救护车引擎沉闷的轰鸣,像两把钝锯在来回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色的水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救护车车顶惨白的LED灯管,光线刺得她眼球生疼。然后是晃动的金属支架,悬挂着的输液袋,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她手背的静脉。手臂……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恢复了柔软温热的血肉之躯。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关节僵硬酸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被异物侵蚀的冰冷剧痛,消失了。
真的……回来了?
回到……阳光下的世界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挣扎着侧过头。
旁边,另一张担架上,躺着刘宇宁。
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如同新雪,没有一丝血色。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紧闭的眼睑下,眼球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着,仿佛在深沉的噩梦中挣扎。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透明的罩壁上凝起一层薄薄的白雾。胸前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覆盖,纱布边缘渗出浅浅的粉红色,但不再有之前那种触目惊心的暗红和诡异的金光。他看起来……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
他还活着。
他们都活着。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沈禾想抬起手,想触碰他,确认这不是幻觉,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下指尖都无比艰难。
“别动!你失血过多,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 一个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穿着绿色急救服的护士俯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着她的输液管和生命体征监测仪。
“他……他怎么样?” 沈禾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他胸口的贯穿伤……非常严重,失血极多,但……很奇怪,送上来时伤口边缘的组织活性异常高,出血也奇迹般地止住了。送到医院需要立刻进行详细检查和手术。你们……真是命大。” 护士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
命大?沈禾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泪水的咸涩。不是命大。是母亲……是那枚戒指……是刘宇宁用命换来的。
戒指……
沈禾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攥紧左手!掌心空空如也!只有皮肤上残留的、被戒指边缘硌出的淡淡红痕,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幻觉般的冰冷触感。
它消失了。
永远留在了那片金色的静默之中。
连同母亲的最后守护,连同衔尾蛇的诅咒,连同基地的罪恶……一同被埋葬在崩塌的废墟之下。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她失去了最后的念想,失去了与母亲唯一的、真实的联系。
“基地……怎么样了?”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安琪生物科技工业园地下发生大规模爆炸和坍塌,原因不明。” 护士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后怕,“消防和特警封锁了整个区域,正在全力搜救和调查。听说……很惨烈。”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们是第一批被救出来的幸存者。”
幸存者……陈康呢?他死了吗?还是……也逃了出来?那个如同幽灵般无处不在、掌控一切的男人,真的会这样轻易地被埋葬吗?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沈禾的心脏。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旁边的担架上传来!
沈禾猛地转头!
刘宇宁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眉头痛苦地蹙紧!氧气面罩下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喊着什么!
“刘宇宁!” 沈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护士的阻拦,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激动!他可能在恢复意识!” 护士立刻按住她,同时凑近刘宇宁,仔细检查他的瞳孔反应和生命体征。
刘宇宁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嗬嗬”声!他的右手猛地抬起!在空中徒劳地抓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动作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芯片……芯片在反应!” 护士看着监测仪上突然飙升的心率和脑电波,脸色一变!“镇定剂!快!”
“不!等等!” 沈禾嘶声喊道!她看到刘宇宁那只在空中抓握的手!他的指尖……正死死地抠着自己左手手臂内侧的位置!那个……残留着淡灰色衔尾蛇烙印轮廓的位置!
“呃啊——!” 刘宇宁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又重重落下!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他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瞳孔涣散!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底深处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混乱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如同深渊般的惊骇!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扫过车顶,扫过护士,最后……死死地定格在沈禾的脸上!
那眼神……如此陌生!如此冰冷!充满了被巨大痛苦扭曲的、非人的审视!仿佛完全不认识她!又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刘宇宁!是我!沈禾!” 沈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那只在空中徒劳抓握的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感! 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猛地从沈禾手臂内侧那个淡灰色的烙印轮廓处荡漾开来!一股冰冷的、带着微弱电流感的刺痛感瞬间窜过她的神经!
紧接着!
“滋——!!!”
刘宇宁胸前那被纱布覆盖的伤口深处!那枚本应死寂的合金芯片!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幻觉般的……暗红色光芒?! 一闪即逝!快得如同从未出现过!
“呃!” 刘宇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眼中的混乱和惊骇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取代!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刚刚睁开的眼睛再次无力地闭上!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监测仪上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心率线重新变得平稳而……虚弱。
“怎么回事?!” 护士惊魂未定,慌忙检查仪器。
沈禾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她呆呆地看着刘宇宁再次陷入昏迷的脸,又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臂内侧那个淡灰色的衔尾蛇烙印轮廓。
刚才……那是什么?
芯片……还在?!
它……在回应她手臂上的烙印?!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救护车里的冷气更甚,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
“推市”系统崩溃了……
基地被摧毁了……
戒指消失了……
但……衔尾蛇的烙印……还在!
刘宇宁体内的芯片……还在!
它们……还在彼此呼应?!
净化……真的完成了吗?
还是……这仅仅是一个……新的循环的开始?!
“患者需要紧急手术!通知医院准备!” 护士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沈禾的思绪。
救护车猛地一个急转弯!刺耳的警笛声撕裂城市的喧嚣。窗外,阳光刺眼,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惊心动魄、颠覆认知的地狱之旅,只是一场遥远而荒诞的噩梦。
但沈禾知道,那不是梦。
手臂内侧那淡灰色的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冰冷地提醒着她。
刘宇宁胸前纱布下那枚死寂的芯片,如同一个沉睡的恶魔,随时可能苏醒。
还有……陈康……他真的死了吗?那个如同毒蛇般阴魂不散的男人……
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缓缓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真相……真的结束了吗?
还是……这“推是五大主题奇案”的终局……仅仅揭开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序幕?
救护车的警笛,如同最后的哀鸣,在繁华的都市上空,渐行渐远。
(第三季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