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上的答案.

姜璃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上的布料纹理，茶几上那张假信的边角被她的余光扫过，却没再看第二眼。那些被她压在心底的疑问，像泡了水的棉絮，慢慢胀开——当年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告诉他要出国时，他那句轻飘飘的“我就是玩玩”，曾像根细刺扎了她很久。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皱起眉，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姜璃那，那你当时不是说……

张桂源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最软的地方。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是他藏了多年的狼狈，是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心口发疼的时刻。他慌忙抬起头，眼里的红意更甚，连声音都带着急慌的颤音

张桂源不，不是的！

他往前倾了倾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像是想离她近一点，又怕惊扰了她。

张桂源我当时真的很怕……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张桂源我怕，我当时很迷茫，怕拖你的后腿……

张桂源怕你

张桂源到了国外…不要我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彻底哑了，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猛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恰好盖住了通红的眼睛，只留下线条紧绷的下颌。下一秒，两颗大大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暖黄的灯光下，像两滴碎掉的星光。

姜璃的指尖猛地蜷缩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又酸又胀。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不敢再看他此刻的模样，也不敢承认，听到“怕你不要我了”这句话时，她的眼眶也跟着热了。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客厅里弥漫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空气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轻响，张桂源的肩膀还在克制地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每一下都带着没说出口的委屈。姜璃望着窗玻璃，夜色在上面晕出模糊的反光，恍惚间，下午他捧着丝绒盒急切辩解的模样、指尖哆嗦着点向假信字迹的慌张，忽然都涌到眼前。

她转回头，目光落在他垂着的发顶，缓缓开口

姜璃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会成为我的负担

张桂源猛地一愣，肩膀的抖动停了半拍，才慢慢抬起头。眼尾红得发亮，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草叶。姜璃看着他这模样，声音忽然就哽住了

姜璃我那天晚上就再想，你怎么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她喉结滚了滚，指尖攥紧了沙发巾

姜璃你知道这几年，我一直被困在这个问题里

说着，她抬起头，像是怕眼泪掉下来，又轻轻伸出手，指尖在空中顿了顿，才虚虚握住他的手腕，像抓住一根失而复得的线。忽然，她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湿意，却满是释然

姜璃我还以为那封信，是真的……

顿了顿，她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擦过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珠，动作软得像碰易碎的瓷

姜璃我从没觉得你是我的负担

张桂源怔怔地看着她，眼里的震惊、委屈、狂喜搅在一起，像翻涌的潮水。下一秒，他猛地伸出手，用力却又小心地抱住她，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锁骨上，就像高一的那天晚上，雪天，和她

姜璃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掌心贴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一遍遍地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

姜璃的手掌贴着他温热的脊背，轻轻拍着，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小孩，一遍遍地重复着“都过去了”，指尖偶尔蹭过他后颈的碎发，软得像揉着一团云。张桂源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悄悄收紧，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鼻尖蹭过她颈间的软发，闷闷的鼻音混着呼吸洒在她皮肤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睫毛上的泪痕还没干透，鼻尖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小狗，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怯意

张桂源那你…不生气了？

姜璃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笑出了声，指尖抬起，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力道轻得像羽毛

姜璃不生气啦，笨蛋

张桂源真的？

张桂源眼睛一亮，刚才的委屈瞬间散了大半，咧开嘴嘿嘿一笑，抬手胡乱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珠，掌心带着点粗糙的暖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捏了一下，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雀跃

张桂源那太好了！

张桂源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意，却咧着嘴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张桂源那我们去吃我订的那家餐厅吧！

姜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雀跃逗笑，点点头起身，指尖刚碰到玄关的鞋柜，张桂源已经抢先递过她的鞋，蹲在地上帮她把鞋尖摆正。两人并肩出门，夜风格外温柔，路灯在地上投下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慢慢晃向街角的餐厅。

餐间没再多说沉重的话，张桂源不停给她夹菜，絮絮叨叨讲着这家店的招牌菜有多难订，姜璃听着，偶尔应一声，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笑意。吃完出来，两人都没提打车，默契地沿着路边慢慢走，像高中时那样——明明顺路只要十分钟，却总故意绕远，就为了多待一会儿。

走到天桥上时，晚风拂过，带着点初夏的凉。张桂源扶着栏杆，低头看着桥下川流的车灯，姜璃站在他身边，忽然偏过头看他，轻声开口

姜璃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张桂源的身体顿了顿，耳尖悄悄泛红，他抿了抿嘴，假装看远处的霓虹灯，指尖却轻轻伸过来，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手，慢慢收紧，才转过头看她，眼里闪着狡黠又认真的光

张桂源你说呢？

姜璃的指尖被他攥得发暖，顺着他掌心的温度轻轻回握，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她没直接答，反而歪着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姜璃我要是说不知道……

张桂源喉结滚了滚，耳尖红得更明显，却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拉着她往天桥中间走了两步——那里正对着一片亮着灯的居民楼，暖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像撒了满地星星。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声音比晚风还软

张桂源那我再说一遍

他轻轻晃了晃交握的手，指尖蹭过她的指缝，像是在确认什么：“初中走廊里等你经过的人是我，高中算错数学题的人是我，怕拖累你说傻话的人是我，现在拉着你的手不想松开的，还是我。”

姜璃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忽然笑出了声，轻轻挣了挣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姜璃知道啦。

她轻声说，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姜璃那……张同学，以后还陪着我绕远路吗？

张桂源眼睛一亮，立刻用力点头，像得到糖的小孩，拉着她的手往桥那头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张桂源何止！

张桂源以后你绕哪条路都行！

晚风卷起两人的衣角，天桥上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比高中时那两道偷偷挨近的影子，更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