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方闻言,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深深一躬
墨方是!末将遵命
行止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投向院外暮色渐沉的东方天际,那里,是魔界的方向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无人能窥见其中真正的波澜
夜色如墨,沉沉地覆盖了东海小院
海涛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岸边礁石,也仿佛拍在沈璃的心上
墨方被安排在偏房歇息
院中只剩沈璃与行止两人
桌上的残羹冷炙早已收拾干净,空气里却还残留着鲈鱼的鲜香和墨方带来的沉重信息
沈璃没有回屋,她独自坐在院中的竹榻上,背脊挺得笔直,望着魔界方向的夜空出神
那里星辰寥落,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墙角,赤焰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枪在,碧苍王的身份和责任,就从未真正卸下。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特有的从容
接着,一个温热的物体被轻轻塞进她手里
沈璃低头,是一个小小的酒坛,泥封新启,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逸散出来,霸道地冲淡了海风的咸腥
行止东海渔村自酿的‘烧刀子’,够烈
行止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行止虽然比不得魔界的佳酿,但烧一烧心头的郁结,或许够用
沈璃没说话,拔开塞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火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灼下去,仿佛要将堵在胸口的烦闷烧穿一个洞
这酒果然够劲,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眼角都沁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水光
行止慢点
行止在她身边坐下,月白的衣袖拂过竹榻
行止墨方带来的消息,是疥癣之疾,还是心腹大患,尚需查证
行止你这般忧心忡忡,倒让我觉得,是那些跳梁小丑高估了自己
沈璃又灌了一口,辛辣感直冲头顶,让她有些眩晕
她侧头看他,月光下,行止的侧脸线条清隽得不似真人,带着神祇特有的疏离感,可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却盛满了凡尘的暖意
这矛盾又和谐的存在,是她甘愿抛下一切追随的缘由,却也成了她此刻心绪难平的根由
沈璃行止
她开口,声音被酒液浸润,带着一丝平日少有的沙哑和…脆弱
沈璃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眼神有些迷离
沈璃抛下碧苍王的位置,抛下魔界…跟你来到在这里?
行止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太了解沈璃,这头骄傲的凤凰,此刻的迷茫和自责,并非源于对选择的后悔,而是源于对旧部、对故土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那些污言秽语中伤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行止错?
行止轻轻重复着这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行止若护佑苍生、平息战乱是错
行止若遵从本心,与心悦之人相守是错
行止若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后,寻片刻安宁是错…那这三界,还有何对可言?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沈璃被海风吹到颊边的一缕碎发,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行止沈璃,你从未背弃任何人。你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而这条路,恰好与我同行
他的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她微烫的肌肤,带来一阵奇异的安抚
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行止的话语和触碰卸下了她最后的心防
沈璃只觉得眼眶发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破了理智的闸门
沈璃可是…他们骂我是走狗…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将头靠在了行止并不算宽厚却异常安稳的肩上。
沈璃说我背叛了魔界…说我…配不上碧苍王的称号…
这些话,她白天在墨方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此刻在信任的人身边,在酒精的催化下,才敢流露出真实的刺痛
行止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靠着
他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那些污蔑沈璃的人,在他心中已被判了不可饶恕之刑。
但此刻,他更心疼怀中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内心也会受伤的女子。
行止他们懂什么?
行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冽
行止碧苍王沈璃,为魔界流过多少血,立下多少功勋?你的枪下,护住了多少魔界子民?
行止配不配,岂是那些宵小之徒可以置喙?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又转为极致的温柔
行止在我这里,你只是沈璃,是我行止,三生有幸,方能遇见的沈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