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婉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听见别人心声，是在师门年终聚餐的包厢里。她正低头剥虾，对面大师兄张砚秋端着酒杯起身，脸上挂着惯常温和的笑，祝师父福寿安康。可她脑子里突然炸响一句清晰的嘀咕：“完了完了，刚剥虾沾了油，这酒杯拿不稳要洒了，千万别泼到师父新中式褂子上……”
话音未落，张砚秋手一抖，半杯白酒果然溅在桌布上。他慌忙道歉，脸上依旧镇定，顾婉婉却听得心头发麻——那心声和他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
邻座的二师姐正给她夹菜，柔声说“婉婉多吃点”，可一个雀跃的念头钻进她耳朵：“这道松鼠鳜鱼是婉婉最爱，抢在大师兄前面夹给她，看他还怎么装模作样对小师妹献殷勤。”
顾婉婉攥紧筷子，突然想起半小时前在走廊摔的那一跤。当时她撞到走廊拐角的铜制八卦镜，额头磕在镜沿上，一阵刺痛后眼前发黑，爬起来时只当是小意外。现在想来，那面被师兄弟们戏称为“通神镜”的老物件，或许真的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异样。
接下来的一小时，她像闯入了喧闹的秘密花园：看见师父捻须微笑时心里在算下个月的药材账，听见平时冷着脸的三师兄心里哼着跑调的《采莲曲》，连后厨端菜的师傅路过，她都能捕捉到一句“这桌小姑娘真俊，就是剥虾速度比我家闺女还慢”。
直到散席时张砚秋拍了拍她的肩，关切地问“额头还疼吗”，她清晰听见他心里补了句“早知道刚才就该抢在二师姐前面扶她起来”，顾婉婉才后知后觉地捂住额头——那道被铜镜磕出的浅痕，不知何时已悄然发烫，像一枚藏着万千心事的钥匙，猝不及防地为她打开了读心的世界。
顾婉婉抱着头蹲在回廊角落，脑子里的声音像被塞进了百只蝉鸣。大师兄心里算着药材账的算盘声，二师姐纠结新裙子颜色的碎碎念，连后院老黄狗惦记骨头的呜咽都清晰刺耳。额头那道被铜镜磕出的痕正突突发烫，她猛地想起那面被张砚秋捡走的八卦镜——定是那物件作祟。
她攥着帕子闯进大师兄书房时，正撞见他对着铜镜皱眉。“这镜子边角怎么缺了块？”他指尖划过镜沿缺口，顾婉婉却听见他心里惊跳：“婉婉额头的伤，竟和这缺口形状一样……”
“师兄，那镜子借我看看。”她声音发颤，指尖刚触到镜面，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窜上来。无数杂乱的念头突然退潮，镜中浮现出一行古字：“心若澄明，万念自静；妄念丛生，必遭反噬。”
张砚秋猛地夺过镜子：“这是师父早年收的法器，据说需以静心咒涵养。”他心里却翻涌着后怕：“幸好没让她看见镜底刻的‘以血养镜’，当年师父就是练岔了气才封了它……”
顾婉婉盯着他骤然发白的脸，突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的话。她猛地扑过去抢镜子，争执间镜面磕在桌角，裂开的缝隙里滚出半张泛黄的纸——正是失传的静心咒心法。而张砚秋袖口滑落的药渣里，竟混着她前日不慎滴在镜上的血渍。
“你早就知道！”她攥着心法纸后退，额头的灼痛突然化作暖流，那些嘈杂的心声竟温顺如溪。铜镜在她手中发出微光，镜中映出的，是张砚秋满脸的惊惶与一句无声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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