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凛川低头看着那双手,她的指腹有几道浅淡的划痕,是拆解陷阱时留下的;
他的虎口有块深色的疤,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枪口烫伤的。
此刻它们安安静静地叠在一起,像两截曾饱经风霜的枝桠,终于在同一片阳光下找到了可以依偎的角落。
“零件够吗?”苏沁香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被阳光晒过的慵懒。
“够了。”他应着,没松开手。
阁楼里只有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和她偶尔翻书的轻响。
陈凛川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好得像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梦里没有镜像人,没有追兵,没有染血的过去,只有阳光、旧零件,和掌心里安稳的温度。
直到那天,有人把一个黑色信封塞进了门缝。
黑色信封躺在玄关的木地板上,边缘沾着点湿泥,像块从深渊里捞出来的黑曜石。
陈凛川弯腰拾起时,指腹先触到了火漆印的纹路——六边形的蜂巢图案,每个棱角都刻着细密的锯齿,是组织独有的印记,烫在纸上像枚永不褪色的烙印。
他拆开信封的动作很稳,直到照片滑落在掌心。
相纸上的少年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领口别着银质的蜂巢徽章,脚下的血泊漫过皮鞋边缘,红得刺目。
那是阿武,当年在训练基地里最拔尖的孩子,眼睛亮得像淬了火,总追在他身后喊“教官”。
背面的字迹用的是组织特有的加密墨水,在日光下泛着暗蓝的光:“回来,位置还给你。”
陈凛川捏着照片的指节泛白,相纸的边缘被攥出褶皱。
他没回头,径直走向客厅的壁炉,火焰正舔着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
照片被扔进火里的瞬间,他看见阿武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卷曲,最后缩成一小团焦黑的灰烬,被气流卷着飘向烟囱。
“他们还会来的。”
苏沁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壁炉的暖意。
她的手臂忽然环住他的腰,勒得很紧,脸颊贴在他后背的旧伤疤上,像在用体温熨平那些凹凸的痕迹。
陈凛川转过身,顺势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指尖的划痕,那些曾用来握刀、拆陷阱的手,此刻在他掌心里微微发颤。
“我知道。”
他低头,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
壁炉的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火焰,而他的影子就落在那片火光里,清晰得没有一丝模糊。
“我杀过太多人,双手早就洗不干净了。”
从第一次扣动扳机开始,从看着同伴倒在血泊里开始,这双手就沾着洗不掉的腥气。
他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困在那片黑暗里,直到遇见她。
陈凛川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声音轻得像壁炉里飘落的灰烬,却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但现在,我只想护着一个人。”
火光照亮他下颌线的弧度,那里不再有过去的阴鸷,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决绝。
苏沁香的睫毛颤了颤,有泪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这次不烫了,温温的,像春雪落在冻土上,慢慢渗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