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树的汁液已经染红了近岸的海水,暗红的浪涛里开始浮现扭曲的影子——
镜像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江柔笙转身冲向溶洞,银匕首在她手里划出一道冷光,背影决绝得像要融进那片浓稠的夜色里。
陆霄耀站在原地,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半干,银链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他望着她消失在溶洞入口的身影,突然明白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笔记最后一页的血字,从来不是“可封镜灵”,而是“必封镜灵”。
主镜在山洞口泛着幽光,镜中无数个陆霄耀正缓缓走出,指甲青黑,眼神空洞。
江柔笙握紧银匕首,忽然转身抱住陆霄耀,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陆霄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江柔笙转身冲向镜面的瞬间,他甚至忘了呼吸,眼睁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撞向那片幽光。
银匕首划破手腕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鲜血溅在镜面上,立刻腾起白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是滚烫的油滴落在冰面上。
那些刚从镜中爬出的陆霄耀,动作猛地僵住——青黑的指甲停在半空,空洞的眼神凝固成死寂,真的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连带着洞口的风都仿佛静止了。
江柔笙站在镜面中央,手腕的血还在不断涌出,顺着手臂淌进掌心,又滴落在地。
她仰着头,长发被镜面透出的光染成诡异的青白色,脸上却带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
“快!”她朝着陆霄耀的方向喊,声音被白烟裹得有些模糊,“用吊坠!”
陆霄耀这才猛地回神,手指颤抖着摸出胸口的银链。
莲花吊坠被他攥得发烫,仿佛要融进掌心。
他冲向镜面时,看见江柔笙的血正顺着镜面的纹路蔓延,那些蛛网般的裂痕里,隐约透出后面的景象——不是预想中的黑暗,而是片亮得刺眼的光,像真正的出口。
“三——”江柔笙的声音带着喘息,手腕的血已经染红了半面镜子。
“二——”陆霄耀的脚踩在她滴落的血上,滑得几乎站不稳。
“一!”
他将莲花吊坠狠狠按进镜面最粗的那条裂缝里。
银饰接触到血迹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镜面开始剧烈震颤,那些静止的镜像人像玻璃般寸寸碎裂,幽光里传来尖锐的嘶鸣,却在触及江柔笙的血时迅速湮灭。
“陆霄耀!跑!”江柔笙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最后的力气。
她的身影在红光里越来越淡,像要被镜面吸进去。
陆霄耀想抓住她,手却只穿过一片温热的红光。
他看见她最后看过来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释然的笑。
然后镜面轰然碎裂,无数碎片带着银光炸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往后倒,跌进那片刺眼的光亮里。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血树开花的声音,簌簌的,像谁在耳边轻声告别。
“陆霄耀!”她脸上还带着笑,“这次换我救你啦!”
白光涌起时,陆霄耀只听见自己的喊声被吞噬——“江柔笙!”
再睁眼时,迷雾散尽,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血树的叶子正在泛黄,山洞口只剩一地碎玻璃似的碴子。
陆霄耀的手腕上,还留着她刚才抱他时,指甲不小心掐出的红痕。
后来他们离开了死寂岛。
陆霄耀总会在起风的日子,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莲香。
有次他在篝火边打盹,梦见自己站在礁石上,海风掀起个姑娘的帆布包,露出本磨破了皮的笔记本,封皮上的莲花在月光下轻轻晃动。
“你的账算完了?”他在梦里问。
风卷着海浪拍过来,带着笑的声音漫过耳畔:“早算完啦。”
陆霄耀抬手按住腕间的红痕,那点烫意顺着血管往心脏窜,像江柔笙最后看他时,眼里未散的光。
他盯着跳动的篝火,火星子落在炭灰里,明明灭灭,恍惚间竟看成了她笔记本上那些符号。
身边的同伴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打破了帐篷里的寂静。
陆霄耀深吸一口气,海风钻进帐篷缝隙,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洗去了昨夜血树汁液的腥气。
他忽然想起江柔笙说的“往东边跑”,此刻东方的海平面上,正有微光刺破黑暗,把云层染成淡淡的金。
他摸了摸胸口,银链还在,莲花吊坠贴着皮肤,凉丝丝的。
只是吊坠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浅痕,像片极小的、舒展的花瓣。
陆霄耀重新躺下,听着同伴均匀的呼吸声,和帐篷外渐起的风声。
那风里没有了雾气的阴冷,倒像是带着笑意,轻轻拂过帐篷帆布,往光亮的地方去了。
他闭上眼睛,腕间的红痕还在发烫,像个温柔的印记,提醒着他,有些告别不是终点,只是换了种方式,跟着光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