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击打印,机器“嗡”地启动,照片从出口缓缓吐出,油墨的香气混着工作室里的松节油味漫开来。林叙白捏着照片边缘晃了晃,让油墨快点干透——鹅黄色的福利院在晨光里愈发柔和,连滑梯扶手的弧度都透着暖意。
拿起牛皮信封时,指尖忽然触到口袋里的硬物。是表姐那支旧钢笔,银灰色的金属外壳被磨得发亮,笔帽上的划痕还是当年她教他折纸飞机时,被指甲不经意刮出来的。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某个午后的温度:表姐坐在阳台藤椅上,用这支笔在纸飞机翅膀上写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此刻打印机的嗡鸣奇妙地重合。
他把照片塞进信封,钢笔在口袋里轻轻硌着大腿。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沙沙响,像在重复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你看,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那些重要的东西,好好站在阳光下。
信封上的地址早已烂熟于心,宋昭祥公司的门牌号被他写了无数遍,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弧度都成了习惯。林叙白撕下一截胶带,仔细贴好邮票,指腹把边角压得平平整整。
将信封投进邮筒的瞬间,穿堂风突然卷过来,掀起他的衣角,布料擦过手臂上那道浅淡的疤痕。风里带着梧桐叶的气息,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不辨情绪,却让他想起表姐最后那个电话里的背景音——也是这样的风声,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却藏着句没说出口的“别怕”。
邮筒的投递口“咔嗒”一声合上,吞没了那封薄薄的信。林叙白转身往工作室走,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明明灭灭的,像撒了一路的光斑。口袋里的钢笔轻轻晃动,他摸了摸那冰凉的金属外壳,忽然笑了笑——有些牵挂,不必见面,也能顺着风,传到该去的地方。
有些伤口不必说原谅,结痂的过程本身就是答案。就像林叙白左臂那道浅疤,下雨时还会隐隐发疼,却早已不再牵扯着恨意,反而成了某种印记——证明他曾为重要的人挡过伤害。
有些守护,沉默就够了。宋昭祥不必日日道歉,那些寄往受害者账户的汇款、纪念馆图纸上反复修改的安全标注,早已替他说了千言万语;林叙白也不必特意解释,那些跨越城市的照片、背面“很安全”的字迹,早已把心意递到了该去的地方。
工作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顺着缝隙漫进来,在桌面上淌成一片金河。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照片还带着温热的墨香,被风轻轻吹得掀动边角。
照片里,福利院的玻璃窗反射着晃眼的金光,几个孩子正趴在窗台上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那笑声像是裹在阳光里,顺着纸面的纹路漫出来,清清脆脆的。
宋昭祥伸出手,指尖落在照片边缘,暖意顺着皮肤漫上来。这暖融融的光,像谁伸出的手,轻轻焐着那些沉在心底的过往——表姐临终前望着福利院方向的眼神,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他每次摸到胳膊上的疤痕时,心头那阵尖锐的愧疚;还有林叙白留在泉边的背影里,那份最终放下的执念……
它们都在这片光亮里慢慢舒展开来,像被晒软的旧纸,抚平了褶皱,也淡去了棱角,最后都变成了平静的模样。宋昭祥拿起照片,轻轻放进相框,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那只永远指向北方的罗盘,指针在阳光下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