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啥呢?”楚砚标收回手,转身去拿扳手。
温佳珩捏着那张纸巾,忽然笑了。其实藏不藏事有什么要紧?就像这道疤痕,不用多说,也知道里面裹着怎样的力气。
他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踩着拖鞋追上去:“哎,换完轮胎去吃馄饨不?巷口那家,加两勺辣椒,保管你冒汗。”
楚砚标头也不回,声音闷闷地从工具箱那边传过来:“你付钱。”
“下周我妈介绍的姑娘,一起吃饭?”温佳珩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楚砚标一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说话时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人特温柔,上次还送了筐自家种的草莓,红得透亮,甜得能齁死人。”
楚砚标正拿着抹布擦扳手,闻言动作顿了顿。
抹布上的煤油味混着金属的腥气漫过来,他抬眼看向温佳珩,对方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草莓汁——早上偷偷吃剩下的半盒草莓,被他藏在零件箱里,这会儿总算暴露了。
“不去。”楚砚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低头继续擦扳手,布纹在金属表面磨出细碎的响。
温佳珩“哎呀”一声,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去嘛去嘛,就当给我壮胆。你不知道,我一跟姑娘说话就打结,上次通电话,我把‘吃饭’说成‘吃花’,人家愣了半天没敢接话。”
楚砚标被他晃得手里的扳手差点掉了,皱眉拍开他的手:“丢人。”
话虽这么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温佳珩耳尖红了,像被草莓汁染过似的。
温佳珩还在絮叨那姑娘种的草莓多甜,楚砚标忽然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地址发我。”
温佳珩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哎!好嘞!”
他转身就去摸手机,没看见楚砚标低头时,指尖在沾着油污的抹布上,轻轻顿了两下。
温佳珩嘿嘿笑起来,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蹭过发梢的碎草屑。其实他哪是怕跟姑娘结巴,是怕独处。
每次一个人待着,哪怕是在亮堂堂的汽修店里,岛上的声音也会钻出来——溶洞里此起彼伏的尖叫,树藤缠上脚踝时“嘶嘶”的摩擦声,还有黑暗里不知从哪传来的、黏糊糊的呼吸声。
那些声音像虫子,顺着耳道往脑子里爬,搅得他坐立难安,手里的扳手都捏不稳。
可只要楚砚标在身边就不一样。
哪怕对方一句话不说,只是蹲在旁边擦零件,或者背对着他检查发动机,温佳珩都觉得心里的慌劲儿能慢慢沉下去。就像船锚落进了水里,再大的浪头过来,船身也稳稳妥妥的。
“笑啥呢?”楚砚标瞥他一眼,把擦好的火花塞排进盒子里。
“没啥,”温佳珩凑过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煤油味,忽然觉得安心,“就觉得……有你在挺好。”
楚砚标装零件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低声“嗯”了一声。
夕阳从卷帘门的缝隙钻进来,在两人脚边投下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像小时候在巷口并排坐着拆自行车链条时那样,紧紧靠在一起。
后来温佳珩真的娶了那个送草莓的姑娘,叫林溪。
婚礼那天,巷口的槐花开得正盛,林溪穿着白婚纱站在台阶上,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像盛着当初送来的那些草莓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