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宋昭祥

离开岛屿那天，晨雾把海岸线泡得发潮。

宋昭祥背着沉重的背包，一步一步踩过硌脚的礁石，海水漫过脚踝，带着咸涩的凉意。

背包侧袋里，多了样东西。

那是林叙白的登山绳，他昨天在溶洞外的乱石堆里找到的。

尼龙绳被水泡得发胀，边缘磨出了细碎的毛边，最末端缠着块深色的布料——是林叙白最喜欢的那件靛蓝色冲锋衣的衣角，布料上凝着块暗红色的血渍，已经干涸发硬，像块嵌在绳头的疤。

宋昭祥摸了摸侧袋，指尖能触到绳结的粗糙纹理。

他记得林叙白总爱把这根绳子绕在手腕上，说这样方便随时取用，绳子末端还挂着个小小的平安扣，是出发前在山下的庙里求的。

可现在，平安扣不见了，只剩这截缠着血布的绳子，沉甸甸地坠在背包里，像坠着半个没说完的约定。

船笛声在雾里响起，宋昭祥最后看了眼那座隐在雾中的岛屿，转身踏上跳板。

背包里的登山绳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像谁在无声地拽着他的衣角，又像在提醒他——他带着两个人的份，活下来了。

宋昭祥没回家。

渔船靠岸那天，他攥着那张被海水浸得发皱的纸条——上面是林叙白某次醉酒后写给他的地址，说老家院子里的葡萄架爬满了整个夏天。

乡下的路坑坑洼洼，他租来的摩托车在土路上颠簸，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林叙白的老家藏在一片竹林后头，青瓦土墙爬满了牵牛花，一位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手里的针线在鞋底穿梭，银白的发丝被风拂得轻轻晃。

“您是……叙白的奶奶？”宋昭祥站在院门口，声音有些发紧。

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他手里的登山绳上。

那瞬间，她手里的针顿住了，线头从指尖滑落，在布面上拖出一道浅痕。

眼里原本还亮着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慢慢暗了下去，却没掉一滴泪。

她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像晒透的棉絮，又轻又软：“这孩子，从小就野。”

指尖抚过门槛上的刻痕，那是林叙白小时候量身高留下的，“总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说外头的山比咱这儿的高，水比咱这儿的清。我说让他在家守着葡萄架，他不听啊。”

宋昭祥把登山绳递过去，绳头的血布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红。

老太太接过来，用袖口擦了擦绳结，动作慢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回来就好，”她低声说，像是在跟自己念叨，“哪怕……是这样回来的。”

院角的葡萄藤正往墙上爬，嫩绿的卷须缠着竹架，像无数双没说出口的手。

宋昭祥站在门口，看着老太太把登山绳仔细收进木盒，忽然想起林叙白说过，奶奶总在他出门前，往他背包里塞煮好的鸡蛋。

宋昭祥的喉结滚了滚，将怀里揣着的地图递过去。

地图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毛，泛黄的纸面上还留着林叙白用红笔圈出的标记。

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抖：“他没丢探险家的脸。最后关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