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屿的鞋底沾着别墅花园里的湿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不敢回头,苏宁的哭声还在耳边飘,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僵。
“你别走!”她刚才拽着他的袖子,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胳膊,“马屿,我一个人怕……”
他甩开了。不是用力,是带着狼狈的仓促,像甩开什么烫人的东西。“别烦我。”他说,声音冷得连自己都陌生。其实他怕得要命——刚才在二楼看见那个和苏宁长得一模一样的镜像人,青灰色的手抚过梳妆台,把她的发绳攥在手里,那瞬间的寒意,冻得他牙关打颤。他怕自己护不住她,更怕看见她被镜像人拖走的样子,只能选择先逃。
躲在别墅西侧的工具房里,马屿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铁桶里的煤油味呛得他眼睛发酸,外面传来苏宁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混着镜像人特有的、青灰色皮肤摩擦墙壁的“沙沙”声。
他看见那个假苏宁从走廊尽头走出来,步伐僵硬,却精准地朝着苏宁藏身的衣帽间走去。真苏宁的哭声突然停了,像被人掐住了喉咙。马屿的手死死抠着地面的裂缝,指节泛白,喉咙里涌上腥甜——他离衣帽间只有三步,冲出去或许能推开那个镜像人,可脚像被钉死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镜像人捏碎发绳的画面。
“砰!”衣帽间的门被撞开了。
马屿猛地捂住耳朵,却还是听见苏宁短促的尖叫,以及布料撕裂的声音。他蜷得更紧,像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直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才敢透过工具房的门缝往外看。
走廊空了。只有衣帽间的门还敞着,地上落着半片撕碎的衣角,是苏宁早上穿的那件鹅黄色连衣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马屿扶着墙站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他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可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疼得他喘不上气。他想起苏宁总爱跟在他身后,喊他“马屿哥”,声音软软的;想起她分给他的半块巧克力,融化在掌心,黏糊糊的甜;想起刚才甩开她时,她眼里的错愕和受伤。
“懦夫。”他对着空荡的走廊骂了一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晚镜像人突然翻倍,青灰色的影子从别墅的门窗、通风口涌进来,像涨潮的海水。沈森屿喊着“往地下室撤”,众人在走廊里挤成一团,苏宁混在人群中,脸色苍白,看见他时,眼神闪了闪,却没再靠近。
马屿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就在这时,两个假马屿从楼梯上跳下来,青灰色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直冲向人群末尾的苏沁香。她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
“滚开!”马屿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他抄起墙角的拖把,狠狠砸向其中一个镜像人。木头拖把杆“咔嚓”断成两截,镜像人被砸得后退半步,转头朝他扑来。
“往地下室跑!”他吼着,故意往反方向退,把两个镜像人引向别墅东侧的储藏室。那里空间狭小,只有一扇小窗,是他刚才躲着时看好的“陷阱”。
镜像人的指甲划破他后背时,马屿没觉得疼,反而有种奇异的轻松。他踉跄着冲进储藏室,反手锁上门,听见外面传来“砰砰”的撞门声。后背的血顺着衣摆往下滴,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他靠在门板上,看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青灰色的影子,突然笑了。原来反抗也没那么难,只是太迟了。
“苏宁,”他对着门板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
撞门声越来越响,门板开始松动,木屑簌簌往下掉。马屿闭上眼睛,仿佛又听见苏宁喊他“马屿哥”,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委屈。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想对她说“别怕,我在”,想把那半块融化的巧克力递回去,想在她拽着他袖子的时候,紧紧握住她的手。
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轰隆——”门板被撞开的瞬间,马屿最后望向储藏室的小窗,外面的月光很亮,像苏宁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在记忆里闪着温柔的光。
后来众人在地下室找到他时,马屿已经没了气息。后背的伤口很深,手里却还攥着半片撕碎的鹅黄色衣角,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再也没松开。
苏宁站在门口,看着那片衣角,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想起马屿躲在工具房里的背影,想起他冲出去引开镜像人时决绝的侧脸,原来有些人的歉意,要等失去后,才能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