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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漏更深,情关终破

锦绣国色:芳华如梦

暮秋的长安落了场冷雨,蒋府的梧桐叶被打湿,沉甸甸地压在檐角。蒋长扬站在书房窗前,指尖捏着封墨迹未干的信 —— 是穿鱼刚从江南带回的,说牡丹已在芳园站稳脚跟,新培育的 “墨玉麒麟” 得了江南花商追捧,言语间竟透着 “或许久居江南” 的意思。

她当真…… 不打算回来了?”蒋长扬他低声问,声音哑得像被秋雨浸过。穿鱼垂着头,不敢看他眼底的落寞:“小夫人说,长安风凉,不及江南地暖。”

蒋长扬背过身,望着墙上挂着的《芳园图》—— 那是他亲手画的,牡丹搬离前,两人曾对着图纸商量着在哪处添个暖房。他想起她当时笑眼弯弯:“等暖房建好了,冬天就能在里面吃梅子酒煮雪。” 可如今,暖房还没动工,人却要远走了。

这半年来,他不是没想过她。她托人送来的螺钿手串碎片,他夜夜摩挲着入睡;她培育的新花种,他让人在府里辟了块地专门栽种。可每次穿鱼提及 “小夫人想回来看您”,他都硬起心肠回绝:“告诉她,我公务繁忙,不必来了。”

他怕啊。怕自己光禄寺少卿兼花鸟使的身份惹来的杀身之祸,会牵连到她;怕宁王余党未清,哪天就将屠刀挥向她;更怕自己护不住她,重蹈当年她为救他险些丧命的覆辙。爱得越深,越不敢靠近,这道理,他以为自己懂,却在听到 “她不回长安” 时,心如被钝刀割过。

三日后,牡丹要启程返回江南的消息传遍长安。蒋长扬终究还是来了,站在芳园(她暂居的长安别院)的廊下,看着她指挥下人装箱,动作利落,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真的对长安毫无留恋。

蒋郎君大驾光临,倒是稀客。” 牡丹转过身,语气客气得像对待寻常朋友,手里还拿着支刚修剪好的 “醉颜红” 花枝。

蒋长扬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她腕间 —— 那里空空的,没戴他送的任何物件。“听说你要走了,特来…… 送送你。” 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里面是枚新雕的螺钿佩,“这个…… 带着吧,江南潮湿,螺钿防潮。”

牡丹没接,反而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坛梅子酒,还有两只青瓷杯。“既然是送行,喝杯酒吧。” 她倒酒的手很稳,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蒋郎君总说公务忙,今日肯来,我该敬你一杯。”

第一杯酒,她敬 “长安的风”,说 “吹得人清醒”。第二杯,敬 “芳园的花”,说 “开得自由”;第三杯,她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眼底已浮起醉意,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桃木气息,扑得他心口发紧。

蒋长扬,” 她仰头喝尽杯中的酒,脸颊染上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 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蒋长扬后退半步,避开她的目光:“牡丹,你该有更好的生活,远离长安的是非……”

我不要更好的生活!” 她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碎片溅起,差点划伤他的靴边,“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你一次次推开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 你根本就怕了?”

她的话像针,狠狠扎进他最隐秘的痛处。他是怕,怕自己给不了她安稳,怕她因他陷入险境,可这份怕里,藏着的爱早已泛滥成灾。

我怕!” 他终于低吼出声,眼眶泛红,“我怕宁王的人找你报复,怕刘畅的余党对你下手,怕你再为我挡刀、为我涉险!我怕我护不住你,怕失去你啊!”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隙里漏出来,照亮牡丹脸上的泪。原来他不是不爱,是爱得太沉,沉到不敢宣之于口。

她忽然笑了,踮起脚,伸手抚过他紧锁的眉:“蒋长扬,你怎么就不明白,从我决定跟你走的那天起,就没怕过这些。”

蒋长扬的防线彻底崩塌。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吻落得又急又深,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和恐惧。

他的吻扫过她的唇角、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 让你受委屈了。”

牡丹环住他的颈,回应得热烈,仿佛要将这半年的思念都揉进唇齿间。廊下的灯笼摇曳,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缠绵的画。

他抱着她走进内室,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床榻上铺着她带来的江南云锦,绣着缠枝牡丹,恰如他们此刻难分难解的纠缠。他解开她的衣带,指尖抚过她后背的旧疤 —— 那是当年为救他被箭划伤的,至今仍留着浅淡的印记。

这里还疼吗?”他吻着那道疤,声音哑得不像话。牡丹摇摇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早不疼了。”

夜渐深,帐幔低垂,掩去了一室的旖旎。他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将她护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心跳,仿佛要将这半年的空缺都填满。

后半夜,蒋长扬抱着牡丹去了后院的汤池。温热的泉水里飘着晚菊,月光透过水汽,在两人身上洒下朦胧的银辉。

牡丹靠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锁骨下的旧伤:“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

不瞒了。” 他低头吻她的发顶,掌心贴着她的小腹,那里的肌肤温热细腻,“江南我陪你去,芳园的暖房,我们一起建。”

泉水哗啦作响,他将她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笑意,也照亮他眼中的坚定。“牡丹,”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从来都只有你。”

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这一次,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汤池里的晚菊随波荡漾,螺钿佩在两人腕间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应和着彼此的心跳。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蒋长扬才抱着熟睡的牡丹回到内室。他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

穿鱼在外间候着,见他出来,欲言又止。蒋长扬却笑了,眼底的阴霾尽散,只剩温柔:“备车,去告诉圣人,江南花道之事,我亲自去一趟。” 有些关,终究要闯;有些人,终究要护。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

天光大亮时,窗棂已被镀上一层金。蒋长扬坐在床边,指尖仍停留在牡丹的眉骨上,她的睫毛很长,睡着时也微微翘着,像停在眼睑上的蝶。帐外传来穿鱼轻叩门扉的声音,他起身时动作极轻,生怕扰了她的梦。

圣人在太极殿候着,说您一早就递牌子求见,定是有要紧事。” 穿鱼的声音压得极低,见他衣襟上还沾着几星水渍,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小夫人…… 还没醒?”

蒋长扬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 那里还留着牡丹昨夜攥过的温度。“府里的事你多照看,尤其是后院那片‘醉颜红’,别忘了按时浇水。”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我书房里那幅《江南花市图》包好,一并带上。”

穿鱼应下,看着他转身时轻快的脚步,忽然觉得自家郎君像是换了个人。从前他总爱蹙着眉,周身像裹着层化不开的冰,可今早,连晨光落在他肩头,都带着融融的暖。

太极殿的香炉里燃着龙涎香,圣人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见蒋长扬进来,笑着扬了扬下巴:“随之啊,你总算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啦。”

蒋长扬躬身行礼,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三郎“臣请命,打算亲自去江南督办花道漕运。”

圣人挑眉:“哦?江南花商最近安分得很,何须你亲自跑一趟?”三郎放下朱笔,目光落在蒋长扬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是为了牡丹吧。

蒋长扬没有隐瞒,从袖中取出那半块螺钿佩 —— 是昨夜汤池边,牡丹不小心蹭掉的:“臣想护她周全,也想…… 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

圣人望着那枚螺钿,想起半年前蒋长扬为了推开牡丹,故意在朝堂上参了何惟芳一本,说她 “借花商之名结党营私”,事后却躲在御花园的梅树下,把指节都攥白了。“你啊,” 圣人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早这样坦诚,何至于让人家姑娘受那么多委屈?”

他提笔在奏折上朱批,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准了。江南漕运本就归你辖制,你去正好。只是……” 圣人抬眼,目光锐利起来,“宁王余党在江南仍有势力,你此去,既要护好牡丹,也要查清他们是否借花道私运兵器。”

臣,遵旨。” 蒋长扬接过奏折,指尖触到那鲜红的 “准” 字,心头像是落了场春雨,所有的焦灼都化了。

回到芳园时,牡丹刚醒,正坐在窗边梳发。晨光透过窗纱落在她发间,描出层柔和的金边,手里攥着的螺钿手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醒了?” 蒋长扬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木梳,笨拙地替她绾发,“圣人准了,我们三日后出发。”

牡丹的发丝很软,缠绕在他指缝间,像最温柔的牵绊。“这么快?” 她转过身,眼底的惊喜藏不住,“那…… 芳园的暖房怎么办?”

等我们到了江南,就照着长安的样子建。” 蒋长扬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香桃木的气息漫进鼻腔,“我已经让人去江南传信,让花商们先备好木料。” 他忽然笑了,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暖房的图纸,得你亲自画。”

牡丹被他逗笑了,伸手去挠他的痒,却被他捉住手腕,按在窗台上深深吻住。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应和着两人的呼吸,缠缠绵绵,分不清彼此。

接下来的三日,蒋府和芳园都忙了起来。穿鱼指挥着下人打包行李,小春和大福则忙着整理牡丹的花种,连江南送来的新茶,都被细心地装在锡罐里,生怕路上受潮。

出发前一夜,牡丹坐在灯下,将最后一包 “墨玉麒麟” 的花籽放进锦盒。蒋长扬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看着桌上堆着的物件 —— 他的兵法书旁放着她的花谱,他的砚台边摆着她的螺钿刀,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在想什么?” 蒋长扬轻声问着牡丹。

在想,” 牡丹转过身,指尖抚过他胸口的衣襟,“从前总觉得江南很远,长安很冷,可现在……” 她笑了,眼底盛着星光,“只要你在身边,去哪都像在家。”

蒋长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他低头吻她,吻得又轻又慢,仿佛要将这三年的错过、半年的疏离,都一点点吻回来。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再也分不开的画。

第三日清晨,马车停在芳园门口。穿鱼牵着马,见蒋长扬亲自将牡丹扶上马车,又细心地垫好软垫,忍不住打趣:“郎君,您这哪是去督办漕运,分明是去江南度蜜月的。”

蒋长扬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笑。他弯腰钻进马车时,牡丹正捧着那幅《江南花市图》看得入神,指尖划过图上的画舫:“你看这里,说是三月会有花船巡游,到时候我们……”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晃动了一下,蒋长扬伸手将她护在怀里,鼻尖抵着她的发:“坐稳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牡丹掀开窗帘,看见长安的城门在晨光中越来越远,蒋长扬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安。

蒋长扬,”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他低头,吻落在她的发旋:“会。”

蒋长扬:牡丹,我们会一起在江南建暖房,看 “醉颜红” 爬满花架;会在花船上游湖,喝着梅子酒看两岸花开;会在每个清晨醒来时,第一眼看到彼此。

马车驶离长安的那一刻,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蒋长扬望着牡丹眼底的笑意,忽然明白,有些关,闯过去是为了责任;有些人,护一生是为了心安。

江南的路还长,但这一次,他蒋长扬绝无可能再放手,未来无论如何,他与牡丹都会共同进退。

船入江南地界时,正是暮春。两岸的油菜花铺成金色的海,风过时翻起浪,香气漫进船舱,混着牡丹新沏的雨前龙井,清得人心头发颤。

蒋长扬正临窗看着舆图,指尖划过标注着 “芳园南院” 的位置 —— 那是他们在江南选址重建的园子,离运河码头不过三里路。“昨日让人去看过,地基已打好,暖房的木料用的是江南特有的楠木,防潮。” 他侧头看向牡丹,见她正对着窗外出神,鬓边别着朵刚摘的蔷薇,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

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牡丹转过身,手里捏着片新摘的柳叶:“在想去年这个时候,我一个人在长安的芳园,对着半开的‘醉颜红’发呆,总觉得日子长得过不完。” 她忽然笑了,眼尾弯成月牙,“哪想到今年,就能和你一起看江南的花。”

蒋长扬握住她的手,指尖抚过她腕间早已补全的螺钿手串。那最后一块碎片,是他在江南花市上偶然寻到的,摊主说这螺钿来自长安,辗转流落至此,倒像是命中注定。“往后的每个春天,都陪你看。” 他低头吻她的指尖,船身轻轻晃动,窗外的油菜花田像流动的金河,映得两人眼底都泛着光。

抵江南半月后,南院的暖房终于落成。楠木搭的架子,糊着两层透光的云母纸,连地面都铺着防滑的青石板。牡丹踩着梯子,将从长安带来的 “醉颜红” 花苗小心翼翼地移进新盆,蒋长扬在下头扶着梯子,嘴里不停念叨:“慢点,踩稳了,摔下来我可不接。”

你敢。” 牡丹回头瞪他,手里的花铲却没稳住,土块簌簌落在他肩头。他也不恼,伸手替她拂去鬓边的草屑,指尖擦过她的脸颊:“下午让穿鱼去买些竹筐,你说要培育的‘雪牡丹’籽,该催芽了。”

暖房的角落里堆着刚到的花肥,是江南花农特制的,混着腐熟的莲子和稻壳,闻着竟有淡淡的香。牡丹蹲在地上拌肥,蒋长扬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替她分拣花籽 —— 饱满的放一个竹篮,瘪的另放,动作笨拙却认真。阳光透过云母纸照进来,在他发间织成层金网,他忽然抬头,撞见牡丹望过来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红:“看我做什么?”

“看你比花籽好看。” 牡丹笑着抛给他一颗饱满的种子,被他伸手接住,攥在掌心。暖房外传来穿鱼和大福的笑闹声,他们正往廊下搬新做的花架,小春在厨房门口喊 “梅子酒酿好了”,风穿过半开的窗,带着满院蔷薇的香,把这些细碎的声响都揉成了温柔的茧。

每月初五,江南最大的花市开市。蒋长扬总会推掉琐事,陪牡丹去逛。他穿着件月白常服,褪去了长安的银甲与官袍,倒像个寻常的江南书生,只在看到有人敢哄抬花价时,才会冷下脸亮出 “花鸟使” 的腰牌,吓得摊主连连赔罪。

“你看那盆‘墨玉麒麟’,比长安的开得还旺。” 牡丹拉着他的袖子,停在一个老摊主的摊位前。老者认得她,笑着递过一小包花肥:“何娘子,这花肥是新配的,用了运河的淤泥,保准您的花开得比谁都艳。”

蒋长扬默默接过,拎在手里。他的臂弯里已经挂了牡丹买的花锄、新绣的花囊,还有小春托买的桂花糕,沉甸甸的,却走得稳稳当当。走到街口的糖画摊,牡丹忽然停下,指着那只展翅的凤凰:“我要那个。”

糖画师傅刚要动手,蒋长扬却拦住他,拿起铜勺舀了糖稀,手腕轻转,不多时,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落在石板上,翅尾还沾着几粒芝麻,像落了星子。牡丹看得眼睛发亮:“你还会这个?”

“从前在长安,看街边师傅做过。” 他把糖画递给她,指尖沾着点糖稀,被她伸手舔掉,甜得他心口发麻。旁边卖花的姑娘们见了,都捂着嘴笑,有大胆的喊道:“这位娘子真是好福气啊,身边的郎君不仅会看花,还会做糖画呢!”

牡丹的脸瞬间红了,拉着蒋长扬就走,他却故意放慢脚步,任由她拽着,臂弯里的花锄轻轻撞着花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应和着她加快的心跳。

江南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这夜,两人刚在暖房检查完 “雪牡丹” 的芽,窗外就泼下瓢泼大雨,打在云母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蒋长扬生了盆炭火,架上砂铫煮茶,牡丹坐在对面的软榻上,拆着长安寄来的信。是穿鱼写的,说长安的 “醉颜红” 开了满院,圣人还特意让人剪了几枝送进后宫,淑妃娘娘见了,总念叨 “还是牡丹养的花精神”。

“穿鱼说,射雁的坟前种了他最喜欢的石竹,开得很好。” 牡丹念着信,声音轻了些。射雁的死是两人心底的刺,虽不常提起,却总在某个瞬间隐隐作痛。

蒋长扬将煮好的茶倒进青瓷杯,推到她面前,茶汤里浮着几粒桂花,是他特意加的。“等雨停了,我们去城郊的慈云寺,给射雁立块牌位。”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微凉的瓷杯传过来,“他生前总说,江南的寺庙最清净。”

牡丹点点头,喝了口茶,桂花的甜混着茶香漫开,冲淡了心底的涩。雨还在下,暖房的角落里,“雪牡丹” 的嫩芽顶着水珠,像撒了一地的碎玉。蒋长扬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花谱,翻开夹着螺钿碎片的那页,上面是她新画的 “并蒂莲”,旁边题着行小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他忽然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炭火噼啪作响,雨声敲打着窗,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切都慢得像首诗。

牡丹,” 他轻声说,“真好。”

牡丹:的确如今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啦。蒋长扬为了她能褪去一身铠甲,陪她在江南的雨夜里煮茶;更能为了她牡丹可以放下朝堂的纷扰,并且陪她在暖房里侍弄花草;过去那些错过的时光,终于能在这满院花香里,一点点补回来。

雨停时,天已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透过云母纸照在暖房的花架上,“醉颜红” 的花苞沾着雨珠,像是马上就要绽开。蒋长扬看着牡丹靠在他肩头熟睡的脸,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 —— 有花,有茶,有你,有余生漫长。

此时的他则轻轻地将牡丹打横抱起,动作更是轻得像托着易碎的瓷。暖房外的青石板还带着雨润的湿,踩上去悄无声息,唯有廊下的风铃被晨风吹得叮当作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燕子。

长扬随后便将她放在内室的床榻上时,牡丹的睫毛颤了颤,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袖。蒋长扬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她唇间 —— 那里还留着昨夜煮茶时沾上的桂花蜜,淡淡的黄,像落了粒星子。他忽然想起在长安的无数个夜晚,自己独坐书房,对着她送来的螺钿碎片发呆,总觉得此生或许再难靠近,却没承想,兜兜转转,竟能在江南的晨光里,这样安稳地看着她睡颜。

窗外的蔷薇花架被雨水洗得发亮,新抽的枝芽缠着去年的旧藤,像他们缠绕在一起的过往。蒋长扬起身走到窗边,见穿鱼正指挥着下人往暖房搬新制的竹筐,筐里是刚从运河码头运来的河泥,黑黝黝的,带着水草的腥甜 —— 那是牡丹说的,养 “雪牡丹” 最要紧的养料。

郎君,” 穿鱼见他站在窗边,走近了低声道,“长安来的信,圣人说宁王余党在江南的据点已清得差不多,让您…… 不必急着回朝。” 他眼底带着笑,“还说,让您多陪小夫人培育些新花,来年进贡时,他要亲自点‘醉颜红’。”

蒋长扬接过信,指尖拂过圣人那熟悉的笔迹,忽然笑了。从前总觉得肩上的铠甲有千斤重,朝堂的纷争如蛛网密,可此刻握着信纸,闻着满院的花香,竟觉得那些都成了遥远的事。他将信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那里还装着半块从长安带来的螺钿 —— 是当年牡丹扯断手串时,他在蒋府门槛缝里捡到的,如今终于能与她腕间的那串,在江南的日光里重逢。

回到床边时,牡丹已醒了,正支着肘看他,眼底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在想什么?”

在想,” 他俯身吻她的额头,晨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脸上,暖得像汤池的水,“今日该给‘醉颜红’换盆了,你说用运河的河泥,还是后山的腐叶土?”

牡丹被他逗笑了,伸手勾住他的颈,将他拉得更低:“用河泥吧,沾着水汽,开出来的花更润。” 她的唇擦过他的下颌,带着茶香的清甜,“不过换盆前,得先陪我去吃巷口的蟹黄汤包,昨儿听小春说,今早刚出笼的最鲜。”

蒋长扬应着 “好”,却没动,只是望着她笑。她的发丝散在枕上,像泼了墨的绸,鬓边别着的蔷薇花瓣不知何时掉了,留下点浅粉的痕。他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从不是金戈铁马的功业,也不是万人敬仰的荣光,而是这样琐碎的清晨 —— 她惦记着汤包的鲜,他想着花泥的润,窗外有花开,怀里有彼此。

穿鱼在外间轻咳了两声,说汤包已经让人去买了,暖房的花匠也候着了。蒋长扬这才起身,替牡丹梳发。木梳穿过发丝,沙沙作响,像江南的雨落在青瓦上。他忽然想起昨夜她靠在他肩头,说 “江南的雨比长安的软”,那时他没接话,心里却在想:不是雨软,是身边有你,连风雨都成了温柔的模样。

梳好发,牡丹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廊下的露珠滴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暖房里的 “醉颜红” 花苞果然更鼓了些,雨珠挂在瓣尖,折射出七彩的光,像马上就要绽开。

你看,” 牡丹指着花苞笑,“我说它要开了吧。”

蒋长扬握紧她的手,看着那饱满的花苞,忽然觉得,他们错过的时光,就像这待放的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与温柔,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轰轰烈烈地绽放。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着这满园花,守着身边人,把往后的每个晨昏,都过成此刻 —— 有花,有茶,有你,有余生漫长的美好时日。

离开江南那日,暖房的 “醉颜红” 刚绽满枝头。蒋长扬将圣人亲授的 “巡查御史” 银印仔细收进紫檀木盒,牡丹则往行囊里塞了包 “雪牡丹” 的花籽 —— 她说 “走到哪,就把花种到哪,也算留个念想”。

他们的马车没有固定的方向,只凭着各州府递来的密报行走。蒋长扬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藏青劲装,腰间除了佩剑,还多了块刻着 “代天巡狩” 的令牌,牡丹则依旧是一身素色布裙,只是裙角总藏着把小巧的银匕 —— 那是蒋长扬教她防身用的,说 “世道险恶,总得护好自己”。

首站到青州时,正赶上春荒。灾民挤在城门口,个个面黄肌瘦,而州府衙门前却挂着 “粮仓已满” 的告示。蒋长扬扮成江南来的粮商,带着牡丹去逛城中花市 —— 他知道,最底层的民生疾苦,往往藏在这些市井烟火里。

花市角落,一个卖野菊的老妇正抹泪,竹篮里的花蔫得打卷。牡丹蹲下身,装作买花的样子与她闲聊,指尖悄悄将一小块碎银塞进她掌心:“老人家,这花怎么卖得这样便宜?”

老妇攥着银子,声音发颤:“官爷,您不知道啊,今年的救济粮被李知州扣了大半,我们这些种花的,连种子都换不到米……” 她忽然指向不远处的茶楼,“您看,那就是李知州的小舅子,正用克扣的粮款买名贵兰花呢!”

蒋长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个锦衣男子正与花商讨价还价,手里把玩的玉扳指,成色竟比州府库房里的贡品还好。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转头却见牡丹正将买来的野菊分给路边的孩童,阳光落在她发间,比任何名贵花卉都要明亮。

有头绪了?” 她走过来,将一朵别在他衣襟上。蒋长扬点头,指尖拂过那朵野菊:“晚上去粮仓看看。”

深夜的粮仓果然戒备森严。蒋长扬翻墙而入时,牡丹就在墙外的老槐树下放风,手里攥着把晒干的 “迷迭香”—— 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一旦有动静就点燃,香气能迷晕近处的守卫。她听着墙内传来的打斗声,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蒋长扬抱着个账本翻出来,肩头沾着血迹,才敢扑过去扶住他。

“找到了。” 他笑着扬了扬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李知州倒卖救济粮的账目,“明日,就能让灾民领到米了。”

牡丹替他包扎伤口,指尖触到他渗血的皮肉,忽然红了眼眶:“以后不许这样冒险。”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下一个轻吻:“有你在,我不怕。”

到扬州时,正值龙舟节。运河上画舫连绵,丝竹声不绝,可百姓却私下流传 “盐比金贵”—— 原来盐运使张大人垄断了盐引,将官盐高价卖给私商,害得寻常人家连粗盐都吃不起。

蒋长扬查了半月,张大人行事谨慎,竟没留下半点把柄。牡丹却在逛盐商聚集的 “玉茗堂” 时,发现了蹊跷:堂内陈列的兰花,盆盆都是用海盐腌过的陶土栽种,花叶上还沾着细盐粒。“这盐是海水晒的,不是官盐的井盐。” 她悄悄对蒋长扬说,“张大人定是用官盐的船,偷偷运私盐。”

他们租了艘画舫,装作赏花的游人,跟着盐船往海口去。夜色降临时,盐船果然偏离了官道,驶向一处隐蔽的滩涂。蒋长扬正要下令围捕,却见张大人带着亲信登上了他们的画舫,手里把玩着个锦盒:“这位江南来的客商,听说你想买盐引?”

牡丹心头一紧,面上却笑盈盈地斟酒:“张大人说笑了,我们只是来赏景的。” 她将一杯加了 “醒神散” 的酒推过去,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三下 —— 那是告诉蒋长扬,酒里有药。

张大人刚要举杯,蒋长扬忽然掀翻桌子,佩剑直指他咽喉:“张大人,私卖官盐,该当何罪?” 滩涂外忽然亮起火把,穿鱼带着圣人派来的暗卫围了上来,张大人的亲信瞬间成了瓮中之鳖。

搜查盐船时,牡丹在货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叠盐引,上面盖着张大人的私印。她忽然笑了,指着盐引边缘的水渍:“你看,这水印与画舫的木纹吻合,定是他昨夜偷偷藏进来的。” 蒋长扬望着她亮晶晶的眼,忽然觉得,她的细致比任何刑讯都管用。

云游三年,他们走过十三个州府,扳倒了二十七名贪官。每到一处,牡丹都会种下 “雪牡丹” 的花籽,说 “等花开了,就知道这里的百姓过得好不好”。

这夜宿在秦岭深处的驿站,窗外飘着雪,蒋长扬正在灯下写密折,牡丹就坐在对面,将收集到的百姓诉状一一整理。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

圣人回信了,说让我们明年开春回长安。” 蒋长扬放下笔,将密信递给她,“还说,要在御花园里辟块地,让你种满江南的花。”

牡丹接过信,指尖拂过圣人那熟悉的笔迹,忽然叹了口气:“可我还是喜欢在路上的日子。” 她望着窗外的雪,“青州的野菊开了,扬州的盐价稳了,这些比御花园的花更让人踏实。”

蒋长扬走过去,从行囊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从各地收集的花籽 —— 青州的野菊、扬州的兰、蜀地的山茶,满满一包,像装着整个天下的春天。“那我们就再走一年。” 他将花籽塞进她手里,“等把这些花籽都种遍了大江南北,再回长安也不迟。”

雪落在驿站的屋檐上,簌簌作响。牡丹靠在他肩头,闻着花籽的清香,忽然觉得,所谓巡查御史,所谓代天巡狩,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守护 —— 他用剑与印守护公道,她用花与心温暖人间,而他们彼此,就是对方在这风尘仆仆的世间,最安稳的归宿。

天亮时,雪停了。蒋长扬牵着牡丹的手走出驿站,马车已备好,车辕上插着枝刚折的红梅。“下一站,去云州。” 他笑着说,“听说那里的官吏,把赈灾的棉衣都改成了绸缎。”

牡丹点点头,将那包花籽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阳光穿过秦岭的峰峦,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上了层金辉。前路还长,风雪未停,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远的路,也能走出满径花香。

马车碾过积雪的山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红梅的枝桠在车窗外晃动,花瓣偶尔飘落,沾在牡丹的发间。她从袖中摸出那包花籽,借着透进车帘的阳光翻看 —— 蜀地的山茶籽圆滚滚的,像颗颗红玛瑙;青州的野菊籽细如尘埃,却藏着顶过春荒的韧劲儿。

云州的百姓,怕是比青州还难。” 她轻声说,指尖捻起一粒细小的种子,“听说那里的冬天能冻掉耳朵,官吏却把棉衣换成绸缎,这是要逼死人啊。”

蒋长扬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凉。他从行囊里翻出张揉得发皱的纸,上面是穿鱼传来的密报:云州刺史王显,原是宁王旧部,圣人念他归顺较早,才留了他的官职,没承想他竟敢借着赈灾的名义中饱私囊。“此人最是虚伪,惯会在百姓面前装慈悲,背地里却用民脂民膏修建别院。”

牡丹忽然笑了,从车座下拖出个木箱,里面是她一路收集的 “证物”—— 青州李知州倒卖的米袋碎片、扬州张大人用盐腌过的花盆、还有各地百姓偷偷塞给她的状纸,厚厚一沓,都用红绳捆着。“虚伪的人,最怕被戳穿真面目。” 她从箱底抽出块绣着牡丹纹的锦帕,“你看这个,是云州一个绣娘托人带到长安的,说王显强占了她的绣坊,还逼她给王夫人绣绸缎棉袄。”

锦帕上的牡丹针脚细密,却在花瓣背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 “寒衣薄” 三个字,像无声的泣诉。蒋长扬的指节猛地攥紧,骨节泛白:“到了云州,先去会会这位王刺史。”

云州城的积雪比秦岭更深,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针扎。蒋长扬与牡丹扮作投奔王刺史的远房亲戚,刚进城门,就见几个官差正将一车绸缎往刺史府拉,而路边的乞丐缩在墙角,身上裹着破麻袋,冻得嘴唇发紫。

这王大人倒会享福。” 牡丹低声说,目光落在街角的 “锦绣坊” 牌匾上 —— 那正是绣娘被占的绣坊,如今门楣上挂着 “王氏私产” 的木牌。

他们没急着去刺史府,反而绕到绣坊后门。一个老妪正往雪里埋什么,见了他们,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往怀里藏。牡丹上前,将一块温热的米糕递过去:“老人家,我们是来寻亲的,迷路了。”

老妪接过米糕,眼眶一红:“寻亲?可别来云州寻亲啊…… 这里的官,比豺狼还狠。” 她指了指绣坊,“我那苦命的闺女,就是被王刺史逼死的,临死前还在绣一件寒衣,说要让京城知道云州的百姓有多冷……”

说话间,老妪从怀里掏出件未绣完的棉衣,里子是糙麻布,面子却用了上好的绸缎,针脚里还夹着几根细冰碴。“这是她藏在柴房的,说绸缎是王刺史给的,让她绣成‘万民衣’骗朝廷,她不肯,就……”

蒋长扬接过棉衣,指尖触到绸缎上冰冷的绣线,忽然想起车辕上的红梅。他转身对牡丹道:“去备些笔墨,我们该去‘拜访’王刺史了。”

王刺史的府邸雕梁画栋,暖阁里燃着银丝炭,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他见蒋长扬衣着普通,起初颇为怠慢,直到蒋长扬亮出 “代天巡狩” 的令牌,他才吓得瘫在椅子上。

王大人,” 蒋长扬将那件绸缎棉衣扔在他面前,“这‘万民衣’,你还满意吗?”

王刺史脸色煞白,支吾着说不出话。牡丹却捧着个花盆走进来,里面栽着株刚从雪地里挖的红梅:“王大人爱穿绸缎,想必也爱风雅。这株梅花开在雪地里,倒比府里的暖梅多了几分骨气。” 她忽然将花盆往地上一摔,瓷片四溅,“就像云州的百姓,再冷的天,也守着心底的热!”

门外忽然传来喧哗,穿鱼带着一群百姓涌了进来,手里举着破棉衣、空米袋,还有绣着 “王” 字的绸缎碎片。“大人为民做主啊!” 百姓们跪在地上,哭声震得暖阁的窗纸都在颤。

王刺史见状,知道再瞒不住,瘫在地上连连求饶。蒋长扬提笔写奏章,笔尖划破纸页的声响,竟比外面的风雪声还要清晰。牡丹站在窗边,看着百姓们互相搀扶着离去,有人回头朝她挥手,手里还攥着她分赠的花籽 —— 那是她昨夜在驿站挑出的耐寒品种,说 “开春种下,定能开花”。

三日后,王刺史被押往长安问罪,朝廷拨下的赈灾物资终于送到百姓手中。蒋长扬与牡丹离开云州时,城门边的老槐树上挂满了百姓自制的红灯笼,雪地里还插着排排红梅,像条通往春天的路。

你看,” 牡丹指着车窗外,几个孩童正将花籽撒进雪地里,“他们说,等雪化了,就有花开了。”

蒋长扬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她腕间的螺钿手串 —— 这三年,他们每到一处,就寻一块当地的螺钿碎片补上,如今手串已凑得满满当当,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像串起了大江南北的风景。

下一站,去岭南吧。” 他忽然说,“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正好种你带来的‘雪牡丹’。”

牡丹笑着点头,从行囊里翻出圣人的新密信,上面只写了八个字:“民心即天道,卿等勉之。” 她将信凑近炭火,看着字迹化为灰烬,忽然觉得,他们走过的路,扳倒的贪官,种下的花籽,都在这八个字里有了归宿。

马车驶离云州时,阳光正好,积雪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牡丹将头靠在蒋长扬肩头,听着车轮碾过融雪的吱呀声,忽然想起江南的暖房,想起长安的汤池,想起那些风雨同舟的日夜。

原来所谓巡查,不是奔波,是守护;所谓云游,不是漂泊,是归宿。只要身边有他,有花籽,有民心,再远的路,都能走出满径花香,再冷的冬,都能盼来春暖花开。

前路还长,但他们的马车,正朝着春天的方向,稳稳前行。

马车入岭南地界时,风里已没了北国的凛冽,裹着木棉与茉莉的甜香,拂得人鼻尖发痒。牡丹掀开车帘,见路边的刺桐开得如火如荼,殷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细碎的胭脂。​

“果然是四季如春。” 她转头朝蒋长扬笑,指尖捏着片刚接住的木棉花瓣,“这花看着热烈,不知能不能入药?”​

蒋长扬正低头整理岭南的民情札记,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她沾着花瓣的指尖,伸手轻轻捏住:“当地医书说木棉能祛湿,等安顿好,我陪你去市集问问药农。” 他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螺钿手串 —— 那串碎片如今已凑得完整,最后一块是在云州雪地里寻到的,泛着温润的白,恰与岭南的暖光相映。​

他们在州府旁的小院住下,院角有棵老榕树,垂落的气根像帘幕,风一吹就轻轻晃。牡丹刚将 “雪牡丹” 花籽摊在竹筛里晾晒,就见穿鱼领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进来,手里捧着个竹筐,里面装着颗颗饱满的荔枝。​

“这是陈阿婆让送的,说感谢郎君昨日帮她追回被抢的药钱。” 少年挠着头,目光落在竹筛里的花籽上,“夫人这是要种花?岭南的土肥,撒在河边准能活。”​

牡丹笑着接过荔枝,剥了颗递到蒋长扬嘴边:“你尝尝,比长安的蜜饯还甜。” 蒋长扬张口接住,荔枝的清甜在舌尖化开,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河边,牡丹蹲在石阶上,借着月光挑拣花籽,指尖沾了泥也不在意,只抬头朝他笑:“等花开了,就给百姓做花茶,祛湿又解乏。”​

第二日清晨,两人去逛岭南的早市。市集里满是新鲜的果蔬与草药,穿蓝布衫的妇人提着竹篮,叫卖声混着茉莉的香气漫在风里。牡丹停在个卖茶籽的摊位前,与摊主阿婆聊得热络,蒋长扬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手里还提着她刚买的竹制茶筛。​

“阿婆说这茶籽能榨油,还能当花肥。” 牡丹转身时,手里多了包茶籽,眼尾弯着,“我们把后院的空地开垦出来,种上茶苗和牡丹,等明年就能采茶叶、收花露了。”​

蒋长扬接过茶籽,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汗,轻声道:“累了就歇会儿,我让穿鱼来帮忙。” 他牵着她走到市集角落的糖水摊,点了两碗陈皮红豆沙,瓷碗冒着热气,暖得人心里发甜。​

午后,他们去城郊的河边查看地形。岭南的河水清澈,岸边的泥地湿润,正适合种牡丹。牡丹蹲下身,用小铲挖了个坑,将花籽轻轻埋进去,蒋长扬就蹲在她身边,替她撑着油纸伞,挡住午后的阳光。​

“你看,这里离村落近,百姓要是想学种花,随时都能来。” 牡丹指着不远处的茅屋,眼里闪着光,“等花苗长出来,我们就教他们做花酱、酿花酒,多一条谋生的路。”​

蒋长扬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风里的茉莉香混着她发间的气息,让他心头一暖:“有你在,哪里都是芳园。” 他低头吻她的发顶,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河水潺潺流淌,像在应和着两人的心跳。​

几日后,州府传来消息,说有粮商囤积居奇,抬高米价,百姓怨声载道。蒋长扬决定暗中调查,牡丹便提议扮作买米的夫妻,去粮商的店铺打探。​

粮铺里,掌柜见他们衣着体面,热情地迎上来:“客官要买多少米?我们这‘香稻米’可是岭南最好的,就是价钱贵些。”​

牡丹装作犹豫的样子,指尖轻轻扯了扯蒋长扬的衣袖:“夫君,我们还是再看看吧,这米也太贵了。”​

蒋长扬会意,皱着眉道:“掌柜的,听闻官府最近要调运官粮,你这米价,就不怕官府查?”​

掌柜脸色微变,支吾着说不出话。牡丹趁机走到后院,见仓库里堆着满满的米袋,却贴着 “空仓” 的封条。她悄悄用胭脂在米袋上做了记号,转身时,正撞见蒋长扬与粮商的家丁对峙。​

“敢管老子的闲事?” 家丁挥着木棍朝蒋长扬打来,蒋长扬侧身避开,伸手将牡丹护在身后。就在这时,穿鱼带着官差赶来,将家丁制服。粮商见势不妙,想从后门逃跑,却被牡丹拦住 —— 她早就在后门撒了刚晒好的茶籽,粮商一踩上去就摔了个正着。​

“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你可知罪?” 蒋长扬拿出 “代天巡狩” 的令牌,声音冷冽。粮商吓得瘫在地上,连连求饶。​

百姓们得知消息,纷纷涌到粮铺前,感谢蒋长扬与牡丹。有个老妇人提着篮子,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糯米鸡,非要塞给他们:“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买到便宜米,这糯米鸡你们一定要尝尝。”​

牡丹接过糯米鸡,笑着道谢。蒋长扬看着她与百姓们谈笑风生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他忽然觉得,所谓的为民请命,不只是扳倒贪官,更是像这样,与百姓同甘共苦,让他们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暖。​

入夜后,小院里的茉莉开得正盛。牡丹坐在廊下,将白天收集的花露装进瓷瓶,蒋长扬就坐在她身边,替她研墨,准备写奏折禀报岭南的情况。​

“你看这花露,清清爽爽的,明日给百姓送去,让他们擦擦脸,祛湿又提神。” 牡丹将瓷瓶递到蒋长扬面前,眼里满是期待。​

蒋长扬接过瓷瓶,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扑鼻。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等忙完这阵,我们就去游漓江,听说那里的山水甲天下,还能采到新鲜的荷花。”​

牡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弯起:“好啊,还要带上我们种的牡丹,让漓江也染上芳园的香。”​

月光透过榕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织成层温柔的纱。竹筛里的花籽还在晾晒,瓷瓶里的花露泛着微光,远处的河水潺潺流淌,一切都安静而美好。​

蒋长扬低头,吻落在牡丹的唇上,带着茉莉的清香与红豆沙的甜意。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她在身边,有花相伴,有民心所向,就是最圆满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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