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光熹微，像一层温热的薄纱，轻轻覆盖在林栀的眼睑上。她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先一步感知到黎明的到来。窗外那棵老槐树上，麻雀们准时开始了清晨的会议，叽叽喳喳，吵得树叶子都似乎在簌簌发抖。紧接着，巷子对面那扇熟悉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疲惫的呻吟，是贺妈妈打开了院门。很快，油条下锅时“滋啦”的爆响，混合着豆浆煮沸的甜香气息，便丝丝缕缕地穿透初夏微润的空气，弥漫到了林栀的窗边。

这由无数细微声响与气息织就的网，便是林栀的世界。清晰，稳固，是她赖以生存的锚点。

然而今天，这网被一个莽撞的闯入者搅动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奔跑声，急促而有力，运动鞋底碾过巷子里细碎的砂石，发出独特的、沙沙的摩擦声，像某种只属于一个人的节奏密码。脚步声在隔壁院墙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几下利落的蹬踏，然后一个轻盈的落地。

“林栀子！”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刚跑完步的微喘，像一颗滚烫的露珠，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她寂静的窗台上，“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喝豆浆？”

林栀摸索着推开木窗，一股带着露水清气的晨风涌了进来，拂过她的脸颊。她循着声音和气息的方向，微微侧过头，唇角自然弯起一个安静的弧度：“阿霖，你又翻墙。贺妈妈知道了，又要骂你。”

“管她呢！”贺峻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满不在乎和蓬勃热气。一只温暖、带着汗意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一个沉甸甸的搪瓷杯塞进林栀手中。杯壁滚烫，浓郁的豆香混合着新炸油条的焦香直往鼻子里钻。“喏，刚出锅的，我妈特意多加了一勺糖，快喝！”

林栀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指尖被那热度熨帖着，一路暖到心里。她低下头，轻轻吹了吹蒸腾的热气，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甜浆滑过喉咙，熨平了清晨最后一丝朦胧的倦意。十七岁的贺峻霖就趴在她窗台上，离得很近，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尚未平复的呼吸，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青草汁液和阳光味道的蓬勃朝气。他像一团不灭的火焰，永远不知疲倦地燃烧着，试图将她这片沉寂的夜色也一同照亮。

“哎，”贺峻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刻意压制的兴奋，“昨晚我新写了一段，就着巷子口那盏快瞎了的路灯写的，你听听？”没等林栀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哼唱起来。调子有些生涩，词句也显稚嫩，却像山涧清泉，叮咚跳跃着，带着未经雕琢的真诚和少年人初生牛犊般的勇气，流淌进这个微凉的初夏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