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看不见的黑暗里,流淌得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残酷力量。贺峻霖那晚短暂的归来,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终被更深的沉寂吞没。他深夜翻墙而来的次数,随着他口中那个“练习生”生涯的推进,变得越来越稀少,间隔也拉得越来越长。
每一次深夜的造访,都像一场短暂的、从另一个世界偷渡而来的幻梦。他身上的气息在变,从最初那个带着青草泥土味的邻家少年,渐渐染上了陌生的、属于城市和舞台的复杂气味——汗水混合着定型喷雾的微甜,还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尘埃。他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清亮的底色还在,却添了沙哑的颗粒感,偶尔蹦出几个林栀听不懂的、关于“声乐课”、“考核”、“出道战”的新鲜词汇。
不变的是他每次必定带来的新歌。他趴在窗台上,压着嗓子,把那些或激昂、或忧伤、或带着迷惘挣扎的旋律,连同他一路走来的脚印和汗水,都唱给她听。唱完了,总会习惯性地补上那句:“林栀子,听见没?等我站上大舞台,治好你眼睛!” 语气里的笃定,一次比一次更盛,仿佛那辉煌的未来,早已在他眼前铺就。
林栀总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衣袖里。她能听出他歌声里越来越重的疲惫,也能听出那份越来越执拗的、不肯回头的决心。他的世界在飞速地旋转、扩张,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色彩和震耳欲聋的声浪。而她的世界,依旧是那方小小的院落,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和一片永无止境的、浓稠的黑暗。他们之间,隔着的似乎已不仅仅是距离。
最后一次翻墙,是在一个闷热的夏夜。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连蝉鸣都带着倦意。贺峻霖的气息很重,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但情绪却异常亢奋。
“林栀子!”他声音嘶哑,却压不住那股喷薄的激动,“我们要出道了!公司决定了!下个月!真的!是很大的舞台!”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出道”、“组合”、“舞台”、“灯光”、“粉丝”,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栀指尖发麻。她努力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试图在脑海中描绘那个属于他的、光芒万丈的世界,却只勾勒出一片刺眼而模糊的光晕。
“……恭喜你,阿霖。”她终于轻声说,声音淹没在夏夜的虫鸣里。
贺峻霖似乎没有听清,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回应。他急切地从口袋里掏着什么,窸窸窣窣一阵,然后一个带着他体温和汗意的小东西被塞进了林栀手里。触感微凉,硬硬的,边缘有些尖锐,似乎是个小小的金属挂件。
“这个!”贺峻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我……我找人做的!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缩写!H.J.L!你拿着!就当……就当护身符!”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异常柔软,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林栀子,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等我能光明正大地……带你去治眼睛!等栀子花开……你就能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