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着,混乱的思绪在巨大的冲击下拼命挣扎着组织语言:“可是……太亮了!太吵了!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光!那么响的声音!你……你站在那里……”她伸出手,颤抖地、茫然地指向他,指尖却不敢真正碰触,“穿着那样的衣服……头发……颜色……脸上……还有那么浓的……”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舞台妆带来的陌生感,“……那么浓的颜色!跟我……跟我记得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急促地喘息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的崩溃:“我的眼睛……它们才刚刚……才刚刚学会看一点点东西!它们不认识那个样子!它们被吓坏了!它们……它们找不到你了!”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那剧烈的视觉冲击带来的眩晕和混乱还在持续,“阿霖……那光太强了……我找不到你了……我找不到我认识的那个阿霖在哪里……我害怕……”
最后一句“我害怕”,轻得像一声呜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脆弱和依赖,瞬间击中了贺峻霖暴怒的核心。
他满腔的怒火、委屈和被背叛的痛楚,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她汹涌的眼泪和那句无助的“我害怕”面前,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崩塌、瓦解。他像一尊被骤然抽去所有力气的雕像,紧绷的肩膀颓然垮塌下来,周身那骇人的低气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他看着她捂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像个迷路的孩子。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强行涌回脑海——手术室里冰冷的灯光,她复健时对着简单光影都会眩晕痛苦的苍白小脸,她出院时依旧畏光而戴着的墨镜……还有刚才,在VIP区,她被强光照射时下意识闭眼躲避的脆弱模样。
一股冰冷的懊悔和后怕,如同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瞬间绞紧。
他做了什么?
他沉浸在“她终于能看见了”的狂喜和“她一定能认出我”的理所当然里,像个急不可耐的孩子,把她从刚适应的昏暗病房,直接丢进了那个光怪陆离、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声浪漩涡中心!他站在光芒万丈的焦点,享受着万众瞩目,却忘了,对于一双刚刚挣脱黑暗、还无比脆弱的眼睛来说,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场酷刑!一场足以摧毁所有熟悉认知的、可怕的酷刑!
他逼着她,在那样混乱的极致刺激下,去“认出”他。而他,竟然因为她认不出那个被舞台光环重重包裹的、陌生的“贺峻霖”,而对她咆哮,质问她为什么认不出“阿霖”?
多么可笑!多么残忍!
“对不起……” 贺峻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三个字。他抬起手,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愤怒的质问,而是充满了迟来的、小心翼翼的颤抖。他想要碰触她,想要拂去她脸上滚烫的泪水,手伸到一半,却又僵在半空,带着一种无措的笨拙,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惊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