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叩、叩叩。

声音很轻，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动作顿住。这个时间，这种敲法……

走过去，拧开门锁。

门外站着的人，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是丁程鑫。他整个人裹在一件宽大得离谱的黑色连帽羽绒服里，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紧绷，嘴唇抿得发白。没有化妆，没有任何舞台上的光鲜，脸色在楼道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写满了极度的疲惫和惊魂未定。他微微喘着气，羽绒服肩头和帽子上沾着明显的灰尘和……一小片枯叶？

“林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我侧身让他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黑暗。实验室里只剩下台灯那圈昏黄的光晕。

他靠在门板上，似乎脱力般，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这才抬手，有些费力地把那顶几乎遮住视线的羽绒服帽子拉了下来。

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几缕发丝甚至被灰尘黏在一起。他脸上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潮红，额角还有一道细细的、刚凝固不久的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羽绒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灰色卫衣，领口歪斜。

“你……”我看着他那道血痕，眉头紧锁。

“没事，”他下意识地用手背蹭了一下额角，带下一抹淡淡的血痕，反而蹭得更开了点，显得有些狼狈，“翻…翻墙的时候，被树枝刮了一下。”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试图显得轻松，但那笑容虚弱得下一秒就要破碎。

“翻墙？”我心头一沉。

“嗯。”他点点头，靠在门板上的身体微微下滑了一点，像是支撑不住了，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甩不掉…车被认出来了，堵在路口…没办法，只能下车跑，钻了小巷子…后面一直有人追着拍…”他急促地喘了口气，眼神里还残留着奔跑时的惊恐，“看到这边实验室还亮着灯…就…就翻进来了。”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冷的夜露和狼狈的尘土。顶流偶像，被疯狂的粉丝和狗仔追得如同丧家之犬，在深夜的街头巷尾亡命奔逃，最后只能靠翻墙躲进这间偏僻的实验室。这画面荒谬得令人心头发冷。

他缓了几口气，像是终于汲取到了一点力量，抬起头，目光穿过实验室昏暗的光线，直直地看向我。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布满了血丝，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里面翻涌着后怕、疲惫、一种近乎虚脱的脆弱……然而，在那片脆弱的最深处，在那层水光之下，却奇异地燃烧着两簇异常明亮、异常执拗的光。

那光芒驱散了狼狈，灼热得惊人。

“林晚，”他再次叫我的名字，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晰和力量，“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重量。然后，他朝我走近了一步，走进了台灯光晕的中心。灰尘的味道、夜露的寒气、还有他奔跑后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混合着实验室里熟悉的松香和臭氧味，瞬间将我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