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眼神专注得像是要穿透我的灵魂。额角那道细小的血痕,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道倔强的印记。
“我知道这很糟糕,很疯狂,给你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用力掏出来,“陈姐一定骂你了,威胁你了,是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了然,“我知道她会的。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冰冷,算计,恨不得把人扒光了放在显微镜下。”
他又向前挪了一小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微弱气流。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却在半途停住,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羽绒服的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
“可是林晚,”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执拗光芒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颤抖,却又无比坚定,“我不想管那些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机场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你冷,像实验室里最精密的那块芯片,总觉得没人能懂你的语言,没人能走进你的频率。”
“可我…我就是想试试。”他声音哽了一下,随即又扬起,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我笨,不懂那些高深的量子什么,也修不好我的耳返,可我就是想…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的人,莽撞的,笨拙的,可能还会给你惹麻烦的…但是,是热的。”
“林晚,”他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那双盛满了疲惫、狼狈、却依旧炽热明亮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台灯光晕中我怔忡的脸,“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们…试试?”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待机状态下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像是某种遥远背景里的宇宙噪音。他额角那道细小的血痕,在昏黄的光线下凝结成一点暗红,刺眼地提醒着方才的惊心动魄。他身上还裹挟着深夜寒风的凛冽、亡命奔逃的尘土气息,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热度。
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寂静拉长、凝固。我看着他,看着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里面翻涌着惊魂未定的余悸、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那两簇在一切狼狈脆弱之下,依旧固执燃烧着的、不肯熄灭的光火。
那光芒,像投入深海的探照灯,试图照亮一片我早已习惯沉寂的领域。
“丁程鑫,”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干涩得有些陌生,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
他身体瞬间绷紧,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眼中那两簇光焰剧烈地摇曳起来,带着濒临熄灭的恐惧。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他凌乱的发梢、苍白的脸、沾着灰尘和枯叶的宽大羽绒服,最后定格在那道刺目的血痕上。那些他深夜翻墙的笨拙、被追逐的狼狈、像只受惊小兽般躲进这里的仓惶……还有那些他借着坏掉的耳返、失控的咖啡机、甚至是监控系统误报的温度,一次次出现在我实验室门口的身影,带着点心、带着书、带着他毫无保留的、温热的絮叨……所有的画面碎片,在这一刻,被那道微弱却固执燃烧的光,猛地串联起来。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酸涩感,毫无征兆地冲破了长久以来筑起的冰层,在心口最深处某个角落,轻轻顶了一下。
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暖意。
“……先把你额头处理一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