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人群的。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走廊尽头无人的楼梯拐角，背靠着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马嘉祺低着头，死死攥着那张分数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薄的纸张在他手里被揉捏得不成样子，边缘锋利得像要割破掌心。

口袋里的毕业照硬硬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他慢慢地、颤抖着把它掏了出来。照片展开，那穿着蓝白校服、面容平静的侧影再次映入眼帘。这一次，他所有的勇气，所有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的、笨拙的开场白，所有关于未来的、带着点傻气的幻想……都被那张冰冷的分数条击得粉碎。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羞耻感和自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盯着照片上那个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身影，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堵得发疼。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疯狂地积聚、打转，最终被他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动作粗暴。然后，他像丢弃什么不堪重负的累赘，又像是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飞快地将那张揉皱的分数条塞进裤兜最深处。他小心翼翼地把毕业照重新抚平，手指眷恋地、近乎贪婪地在那张小小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最后，他把它夹进了自己那本翻旧了的、厚厚的高中物理课本里。

书本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那个夏天炽热的阳光，那个喧嚣的教室，那个清冷的侧影，连同他未曾宣之于口的、笨拙而滚烫的初恋，都被一同封印在了书页深处，沉入一片无声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