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马嘉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七年的时光，舞台上千锤百炼出的应对自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看着她，看着她清冷精致的侧脸在灯光下绷紧的线条，看着她微微开合的、吐露着冰冷法语的唇瓣，看着她眼神里那种专注到近乎严厉的光芒……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只专注于习题的侧影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重叠在一起，带着更强大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盖过现场所有的声音。血液轰隆隆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回流，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空白。藏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溺毙在这巨大的冲击和近乡情怯的恐慌中时，通道入口处的江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训斥的话音微微一顿。

她侧过脸，清冷的目光穿透后台略显混乱的光影和人群，精准地、毫无预兆地投了过来，落在了僵立在侧幕边的马嘉祺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后台的嘈杂、悠扬的小提琴声、宾客的低语……一切背景音都诡异地退潮，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清澈，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那个被训斥得快要哭出来的法国工作人员——惊愕的目光中，江姜脸上那种严厉的、公事公办的冰冷气场，如同初春湖面上骤然破裂的薄冰，瞬间消融了。她微微偏了下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的微小涟漪，是纯粹的意外，还夹杂着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属于旧日时光的熟稔？

她极其自然地切换了语言，红唇微启，清越的中文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寻，清晰地穿透空气，精准地落在他耳中：

“马……同学？”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骤然劈开了马嘉祺脑中所有的混沌和僵硬。他浑身猛地一震，仿佛从一场漫长而沉重的梦中惊醒。血液重新开始奔流，带着滚烫的温度涌向四肢百骸。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迎着那道清亮的目光，向前迈了一步，完全走出了侧幕的阴影，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后台明亮的灯光下。

“是……是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初醒般的沙哑，还有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他努力想扬起一个自然的、属于舞台偶像的得体笑容，但嘴角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最终只牵出一个显得有些局促又无比真诚的弧度。藏在口袋里的拳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掌心留下四道深深的月牙形印痕。

“好久不见，江……江同学。”他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小心翼翼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