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完了。

他懊恼地闭了闭眼，恨不得时光倒流，或者干脆原地消失。这算什么？加好友后的第一条信息，就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喘息和……撤回？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社死现场！他都能想象到对方看到那条撤回提示时，可能会微微蹙起的眉，和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解？或者更糟，是无声的嘲讽？

就在他被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吞噬，准备收起手机、自暴自弃地接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惨淡结局时——

掌心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嗡。

在寂静的车库里，这震动声格外清晰，像一枚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沉重的懊丧。

马嘉祺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那震动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那个深蓝色的头像旁边，赫然跳出了一个鲜红的数字“1”。

是她！

他屏住呼吸，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几乎是戳一般地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没有文字。

只有一条同样长度的语音条。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马嘉祺的心跳彻底失控了。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回流，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他几乎是立刻点开了那条语音，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声音更近一些，不漏掉任何一个细微的音节。

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

不再是晚宴后台那种带着公事公办的冷冽和训斥意味的法语，也不是重逢时那声带着探寻的“马同学”。此刻她的声音，透过电波的传输，显得异常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的温度。像初春的溪流，清冽地淌过光滑的鹅卵石。

“法语讲得不错。”

她的语速不快不慢，咬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稳稳地落在该有的位置上。没有揶揄，没有讽刺，就是一句平铺直叙的评价。

然后，她顿了顿。那短暂的停顿里，马嘉祺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下次，”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调子，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拂过他紧绷的神经末梢，“可以直接说。”

语音结束。

听筒里只剩下电流的底噪。

马嘉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保持着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车库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脚边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脸上的懊悔和羞赧尚未完全褪去，就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狂喜所覆盖。

她……听到了？

她不仅听到了他那条混乱不堪的撤回语音，还……夸他法语讲得不错？虽然那只是他情急之下为了打破沉默、试图模仿她而蹦出的几个破碎音节……

“下次可以直接说。”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汹涌澎湃得多。它轻描淡写地绕过了他那场狼狈的撤回事故，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直接指向了未来。带着一种属于江姜式的、不动声色的包容和……鼓励？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驱散了地下车库的阴冷。马嘉祺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先前的无措和懊丧被一种更加明亮的、带着点傻气的光芒所取代。

他低头，再次看向那个对话框。那条来自深蓝色头像的语音条，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无声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