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两人的指尖隔着厚厚的绒布，并没有实际接触。

“三、二、一！”主持人高声倒数。

随着“一”字落下，马嘉祺和江姜同时用力，向两侧一拉——

哗啦！

鲜艳的红绸如幕布般滑落，露出了里面那个由无数根缠绕、交织的彩色金属管构成的抽象装置，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亮成一片。

揭幕完成。

江姜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手，姿态优雅地退后半步，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致意。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和眼神交流，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流程。

马嘉祺也跟着鞠躬，掌声和闪光灯包围着他，他却感觉像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只有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那声清冽的“请”，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已经转身准备下台的江姜。

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步履从容，正被几位等候多时的策展人和艺术评论家簇拥着，低声交谈着什么。她微微侧耳倾听，偶尔点头，侧脸线条专注而冷静，迅速而完美地融入了属于她的专业领域，仿佛刚才舞台上那短暂的交集从未发生。

一股强烈的失落和挫败感，混杂着刚才未散的紧张，沉沉地压在马嘉祺心头。他站在聚光灯下，周围是热烈的掌声和赞美，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大人世界的孩子，笨拙而格格不入。精心准备的开场白，那些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试图拉近距离的“老同学”话题，在真正面对她那强大而疏离的职业气场时，全都碎成了齑粉，连开口的勇气都被冻结。

她离他，似乎比隔着整个高中教室时，还要遥远。

接下来的观展环节，马嘉祺努力扮演着青年文化推广大使的角色，在策展人的引导下，认真聆听讲解，对着一件件或抽象或具象的作品发表着官方背好的、不痛不痒的见解。眼角的余光却始终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展厅另一头那个浅灰色的身影。

她看得极其专注。在一幅色彩浓烈、描绘着全球化背景下人群迁徙的巨幅油画前，她驻足良久，微微仰着头，侧脸的轮廓在画作斑斓的光影下显得柔和了些许。她低声和策展人交流着，语速不快，神情认真，手指偶尔会指向画布的某个细节。那姿态，全然是一个沉浸在专业思考中的学者，而非一个被镁光灯追逐的“最美外交官”。

马嘉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精心策划的“偶遇”，他鼓起勇气的靠近，在她绝对的专业领域和强大的个人气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幼稚。他们之间横亘的，不仅仅是七年的时光，还有身份、阅历、乃至整个世界观的巨大鸿沟。

开幕酒会开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马嘉祺端着香槟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几个过来搭话的艺术圈人士，目光却像雷达一样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江姜。她正独自一人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目光投向窗外暮色四合的城市天际线，侧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