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同学。”马嘉祺立刻迎上去,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闷,但那份努力压制的雀跃还是泄露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想替她拉开展厅沉重的玻璃门,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把手,江姜已经先一步伸手推开,动作流畅自然。
“嗯。”她应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带进一阵裹挟着室外寒意的风。
展厅内部保留了旧厂房的粗犷骨架,裸露的红砖墙、巨大的金属管道与精心布置的灯光、前卫的艺术装置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空气里弥漫着新油漆、金属锈蚀和一种奇特的、类似苔藓的潮湿气味。观展的人不多,三三两两,气氛安静而略带压抑。
展览的主题“脆弱与新生”被诠释得极其尖锐。破碎的镜面、缠绕的荆棘铁丝网、在密闭容器里缓慢枯萎又挣扎着抽出新芽的植物……一件件作品无声地诉说着创伤、困顿以及在绝境中迸发的、近乎残酷的生命力。
江姜看得很慢,也很专注。她在一组用废弃电路板和硅胶塑造的、形态扭曲挣扎的人体雕塑前停留了很久,目光沉静,像是在阅读一部晦涩而深刻的文献。马嘉祺安静地跟在她侧后方一步的距离,像个尽职的讲解员,又像个生怕打扰的守卫。他搜肠刮肚地想着策展人朋友告诉他的那些艺术评论术语,试图找些话题,可每次目光触及她沉静的侧脸,那些准备好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空气里只剩下两人轻微错落的脚步声,和展厅深处隐约传来的、模拟心跳的低沉电子音效。
他像个笨拙的影子,亦步亦趋,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光源。
压抑的氛围在走到展厅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光线幽暗的角落时达到了顶峰。那里只陈列着一件作品。
它由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立方体构成。立方体内部,悬浮着数以万计、细如尘埃的白色颗粒,像一场被永远凝固的微型暴风雪。这些颗粒并非静止,而是在肉眼难以察觉的范围内,进行着极其缓慢、永无止境的布朗运动——无序、随机、彼此碰撞、分离,永不停歇。一束冷白色的光从立方体顶部垂直打下,照亮了这永恒飘荡的微尘之海。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作品的名字用细小的银色字体蚀刻在旁边的金属铭牌上:
**《离散与归处》**
江姜的脚步停住了。
她站在距离玻璃立方体一米多远的地方,目光穿透透明的壁垒,凝视着里面那场无声的、永恒的微型风暴。展厅幽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清晰而略显单薄的侧影,下颌线微微绷紧。她看得极其专注,仿佛整个人都被吸入了那个寂静、冰冷、充满无序运动的小世界。
马嘉祺站在她斜后方,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抿起的唇线,和那沉静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太过微弱,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