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时间仿佛被那缓慢飘动的尘埃拉长了。一分钟，两分钟……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那束冷白的光，无声地见证着尘埃的漂泊。

突然，马嘉祺的目光捕捉到了什么。

在那片无序运动的白色微尘之海中，在靠近玻璃壁的某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粒尘埃的运动轨迹……似乎有些不同。它不像其他同伴那样毫无目的地乱撞，而是沿着一条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相对稳定的螺旋轨迹，极其缓慢地……向上攀升。

非常非常慢。慢到需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上好几秒，才能确认那并非错觉。它像一个孤独的朝圣者，在亿万无序的同伴中，固执地、沉默地、朝着上方那束光源的方向，进行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无望的攀升。

马嘉祺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攫住了他，像电流穿过身体。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发现秘密般的急切，轻轻碰了一下江姜的手臂。指尖隔着柔软羊绒大衣的布料，触感温热而短暂。

“看那里。”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手指指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左上角，靠近玻璃的地方……那颗尘埃……它在往上走。”

江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没有立刻回头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角落。她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轻、更缓。

她顺着马嘉祺手指的方向，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过去。那双总是沉静锐利的眼眸，此刻像最精密的显微镜，穿透玻璃，穿透无序的尘埃之海，牢牢锁定了那一粒孤独的、执着向上的微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马嘉祺屏住呼吸，连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那粒尘埃。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触碰过她手臂的地方，残留着一丝滚烫的麻意。

江姜看得极其认真。那粒尘埃缓慢得令人心焦，在亿万无序的同伴中，它的轨迹是如此微弱，如此不起眼，却又如此倔强地清晰。它一次次被旁边无序运动的同伴撞开，偏离轨道，却又一次次顽强地、近乎固执地调整方向，继续它那微不可察的向上螺旋。

终于，在漫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凝视之后，江姜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马嘉祺看到了。

在那束冷白灯光的映照下，在她专注凝视的、清亮的眼底深处，一点极其细小的、晶莹的水光，无声地、迅速地凝聚起来，在她浓密微垂的眼睫根部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短暂，如同流星划过最深沉的夜空。下一秒，她极其快速地、几乎是本能地微微偏了一下头，抬起手，用食指的指关节，非常轻、非常快地蹭过自己的眼角下方。

动作快得像拂去一粒并不存在的灰尘。

随即，她迅速转开视线，不再看那玻璃立方体，目光投向展厅另一端的黑暗角落，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侧脸的线条在幽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冷硬。仿佛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湿润，只是一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