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但马嘉祺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看到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颗悬在她长睫根部的、将落未落的泪珠，看到了她指尖迅速而隐秘的擦拭。像窥见了一座万年冰川最深处、最不为人知的一道微小裂痕。那裂痕下涌动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流，还是……某种被绝对理性冰封已久的、滚烫的熔岩？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心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像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马嘉祺的心防。他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她迅速恢复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疏离的侧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永远冷静、永远强大、永远代表着国家体面的女人，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外壳之下，包裹着的也是一个会为了一粒尘埃的倔强而心生动容的、活生生的灵魂。

脆弱与新生。

展览的主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和距离感。

就在这时，江姜转回了头。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马嘉祺脸上，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红痕。

“走吧。”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冽的调子，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她率先迈开脚步，走向展厅出口的方向。步伐依旧沉稳，背脊挺得笔直。

马嘉祺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那道被泪水短暂融化过的冰层。他深吸了一口展厅里混杂着冰冷尘埃的空气，迈开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

冬日的夕阳透过巨大的厂房高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前方的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那粒倔强尘埃带来的震颤，并未随着离开冰冷的展厅而消散。它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马嘉祺心底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悸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钝痛。江姜那转瞬即逝的泪光，如同冰川深处一道隐秘的裂痕，让他窥见了那强大外壳下不为人知的脆弱。这认知并未让他退缩，反而像磁石般更强烈地吸引着他，想要靠近那真实的温度。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马嘉祺刚结束一场冗长的商业活动，带着一身疲惫钻进保姆车。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亮起，提示音清脆地划破寂静。他漫不经心地划开，目光触及屏幕的瞬间，身体猛地僵住，所有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发信人是那片深邃的蓝色头像。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晚上有空吗？东四那家‘梧桐里’，八点。”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只有清晰的时间地点，带着一种江姜式的、不容置疑的利落。梧桐里，一家以极致私密性和顶级官府菜闻名的会员制私房菜馆，价格不菲，门槛极高。

马嘉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和难以置信。他几乎是立刻回复：

“有！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