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梧桐里时,已是深夜。胡同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孤寂的光圈。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深冬特有的凛冽。江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脸色在路灯下依旧苍白。
“我送你回去。”马嘉祺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刚刚被唤醒的保护欲。他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不用。”江姜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还带着一丝沙哑的余韵。她抬起手,指向胡同口外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公务车,“司机会送我。”
马嘉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那辆熟悉的轿车安静地停在树影下。他张了张嘴,想再坚持,但看到她眼中那份重新凝聚起来的、属于江参赞的疏离感,话又咽了回去。心底涌起一丝失落,却又明白这才是她的常态。
“那……路上小心。”他只能这样说,声音有些干涩。
江姜点了点头,没有看他,径直朝胡同口走去。她的背影挺直,步履依旧沉稳,仿佛刚才包厢里那个崩溃痛哭的人只是一个幻觉。只是在即将走到车旁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声音很低,几乎被夜风吹散:
“今晚……谢谢。”
说完,她拉开车门,迅速地坐了进去。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黑色的轿车很快启动,无声地滑入沉沉的夜色,消失在街道尽头。
马嘉祺独自站在空寂的胡同里,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羊绒衫上那片深色的、尚未干透的泪痕,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体的微温和她泪水的滚烫。那句低不可闻的“谢谢”,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上,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知道,那道坚冰,裂开了。而他,终于触碰到了冰层之下,那真实的、滚烫的熔岩。
梧桐里那一夜,像一道深刻的分水岭。那层横亘在马嘉祺心头的、名为“自卑”和“距离”的厚重坚冰,被江姜的泪水和那个拥抱带来的真实温度,彻底融化、击碎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清晰的目标感,如同破土的春笋,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他不再满足于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被动的等待。他想要靠近她,用尽全力,毫无保留。
他开始笨拙地、却无比坚定地融入她的生活轨迹。
江姜的行程总是排得密不透风,像精密的仪器齿轮咬合。马嘉祺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资源”。王虹被他缠得头疼,最终以“拓展青年文化交流”的名义,硬是帮他拿到了几场与欧洲司工作相关的、不涉密的高端文化论坛和青年对话活动的旁听名额。他坐在角落里,像个最认真的学生,目光穿过衣冠楚楚的人群,紧紧追随着台上那个发言条理清晰、气场沉稳的身影。他不再只是痴迷地看,而是努力去听,去理解她口中的“多边框架”、“文化互鉴”、“青年责任”。散场后,他会在出口处“偶遇”,递上一杯她习惯喝的热美式,咖啡杯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画着一个笨拙的笑脸,或者写着简短的“讲得很棒”。
他记住了她随口提过一次的、某个冷门法国小众作家的名字。几天后,那本签了名的绝版原著,便通过王虹辗转送到了江姜的办公桌上,没有署名,只有一张印着巴黎旧书摊风景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