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懿放下铅笔,双手托着下巴,阿尔吉先生安静地坐在她的膝盖上。她仰着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阳光穿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金色光影。她听不懂全部的歌词,但那欢快的旋律和他脸上飞扬的神采,让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甜丝丝的,像含着一颗蜜糖。一种莫名的、小小的骄傲在她心底滋生——看,唱歌这么好听的哥哥,是我的朋友!
一曲终了,宋亚轩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向南懿:“怎么样?还行吧?”
南懿用力地点头,蓝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像落满了星星。她拿起铅笔,没有继续写字,而是在刚刚写满生字的田字格本空白处,认认真真地画了起来。她画了一个圆圆的大太阳,光芒四射,然后在太阳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火柴棍一样的小人,小人张着嘴,脑袋旁边还画了几条波浪线,表示他在唱歌。
“喏,”她把本子举到宋亚轩面前,小脸上满是献宝似的认真,“亚轩哥哥,唱歌,像太阳!”她指了指画上的小人,又指了指他,发音依旧稚嫩,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宋亚轩看着那个画得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崇拜的小人和那颗光芒万丈的太阳,愣住了。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脸颊,耳朵尖都红了。他飞快地抢过本子,假装嫌弃地嚷嚷:“哎呀,画得丑死啦!谁像火柴棍啊!”可那咧开的嘴角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心底巨大的、被认可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页纸撕了下来,宝贝似的折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咳咳,”他故作严肃地重新拿起铅笔,“继续练字!不许偷懒!”
南懿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偷偷抿着嘴笑了。她拿起笔,重新埋下头。笔尖在纸上移动,沙沙作响。这一次,在写完一行生字后,她悄悄地在页脚空白处,又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阳。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房间里充满了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女孩偶尔发出的、因为发音不准而显得格外软糯的询问,以及少年带着笑意的解答。时光仿佛被蜂蜜浸泡过,缓慢、粘稠,散发着甜腻腻的香气。阿尔吉先生安静地坐在窗台上,那只耷拉下来的耳朵似乎也被这满室的阳光和笑意感染,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日子如同被宋亚轩歌声浸润的溪流,载着两个孩子的欢笑,轻快地向前奔涌。重庆的四季在湿热的夏、微凉的秋、短暂的冬和早早回暖的春中更迭。南懿的中文像破土的嫩芽,在宋亚轩这个最耐心也最“不正经”的园丁照料下,一日日茁壮起来。虽然偶尔还是会蹦出些让人忍俊不禁的中英混合词句,但日常的交流已无大碍,甚至能在学校里交到一两个新朋友了。
她依旧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宋亚轩对唱歌的热情与日俱增,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童谣。他开始学着哼唱电视里、收音机里听到的各种流行歌曲,有时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有时在两家共用的那个小小的天台上。傍晚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楼房和蜿蜒的江水,歌声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少年人特有的憧憬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