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抱起吉他,手指有些生涩地按上琴弦。没有看乐谱,只是凭着感觉,拨动了几下。不成调的旋律在昏暗的房间里流淌开,带着一点生涩,一点犹豫。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未散的委屈,低声唱了起来。不是课堂上那些需要技巧的考级曲目,也不是收音机里喧嚣的流行歌。他唱的旋律很简单,甚至有些破碎,是他自己随口哼出来的调子,歌词也是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中文,夹杂着一点点英文单词。
“……下雨天……别害怕……太阳……躲在云后面……”
“……洋娃娃……蓝眼睛……看过来……我会唱……”
“……唱得好远……好远……让……让全世界都听见……”
他唱得很慢,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唯一的听众倾诉。吉他声也断断续续,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没有技巧,没有修饰,只有少年最本真的、带着失落和渴望的心声。
南懿抱着阿尔吉先生,安静地听着。窗外的阳光被云层遮住,房间里更暗了。但她觉得宋亚轩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近。那不成调的旋律,那破碎的歌词,像带着温度的小溪流,缓缓淌过她的心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听不懂“全世界都听见”的梦想重量,但她听懂了他声音里的难过,还有那难过底下,依旧不肯熄灭的、小小的火苗。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房间里只剩下沉默。宋亚轩低着头,手指停在琴弦上,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南懿没有鼓掌。她抱着阿尔吉先生,往前挪了挪,靠近他。然后,她伸出小小的手臂,努力环住了宋亚轩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笨拙却无比温暖的拥抱。阿尔吉先生软软的肚子贴着他的手臂。
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小小的,软软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亚轩哥哥,我听见了。特别好听。”她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如何表达那种强烈的感觉,最后用了一个她刚学会不久的词,努力地加重语气,“比……比所有人唱的都好听!真的!你唱的时候……像星星在发光!”
宋亚轩的身体猛地一震。肩膀上那个小小的拥抱,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甸甸地压住了他心头的酸涩和摇晃。女孩柔软的话语,带着她特有的、不太标准却无比真诚的腔调,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毫无预兆地注入他冰冷沮丧的心湖,瞬间激起了汹涌的涟漪。一股强烈的酸意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立刻模糊了。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一滴滚烫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砸落在他怀里的吉他面板上,发出“嗒”一声轻响,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小笨蛋……懂什么好不好听……”可那紧紧抿着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着释然和一种被全然信任的暖意。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抱起吉他,手指再次按上琴弦。这一次,拨弦的动作沉稳了许多,不再是犹豫的试探。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没有唱那些破碎的即兴歌词,而是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是刚才他唱过的那个不成调的曲子,但此刻连贯了起来,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和宁静,温柔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窗外的云层似乎薄了一些,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孩子身上,落在南懿浅棕色的卷发和阿尔吉先生耷拉的耳朵上,也落在宋亚轩低垂的、还沾着一点湿意的睫毛上。房间里流淌的,只有那纯净的、安抚人心的吉他声和少年低低的哼唱。南懿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蓝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像一只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小猫。
那一刻,时光被无限拉长,温柔地凝固。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但这个小房间,被吉他的低语和无声的信任包裹着,成了风雨中最宁静的港湾。南懿小小的拥抱和那句“我听见了”,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然落进了宋亚轩的心田。它暂时还无法支撑起“让全世界听见”的宏大梦想,却足够坚实,稳稳地托住了少年那颗刚刚经历挫败、仍在悸动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