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巨大的波音客机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撕裂了重庆清晨湿漉漉的空气。南懿被妈妈牵着，一步一步踏上舷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软无力。她忍不住回头，目光急切地穿过登机廊桥冰冷的玻璃，投向候机楼的方向。

在攒动的人头缝隙里，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宋亚轩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跑到了安检区外的隔离带最前端。他穿着昨天那件校服外套，头发被奔跑时的风吹得有些乱，正用力地跳着，高高地挥舞着手臂，努力想让自己更显眼一些。距离太远了，南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奋力挥舞的手臂，像一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注定无法挽留的旗帜。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候机楼里明亮的灯光和攒动的人影都化作一片晃动的、破碎的光斑。她抬起手，手腕上那条旧旧的蓝色丝带轻轻晃动。她朝着那个模糊的、跳跃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也高高地挥起了自己的手臂，小小的手在空中拼命地摇晃着。

然而，下一秒，她被妈妈轻轻拉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踏入了机舱门。隔绝内外的舱门在她身后沉重地、缓慢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像一把巨大的锁，彻底锁断了她的视线，也锁断了身后那个喧嚣的、曾经温暖的世界。

机舱内恒温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窗外的停机坪、跑道、还有那座她刚刚开始熟悉的城市，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开始加速后退，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被厚厚的云层彻底吞噬。

南懿把脸紧紧贴在冰冷的舷窗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脸颊。手腕上那条旧丝带的粗糙触感变得格外清晰。她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和引擎的巨大噪音里，耳边却异常清晰地回荡起宋亚轩昨天黄昏时，那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我会一直唱，唱得很大声，很大声……”

“总有一天，我会让全世界都听见我的声音……”

“那样，不管你在哪个角落，就都能听见了。你一听见，就知道……是我在唱。”

舷窗外，是无边无际、冰冷灰暗的云海。而那条缠绕在纤细手腕上的、洗得发白的蓝色丝带，成了这片茫然绝望的灰色里，唯一的、固执的航标。它系着大洋彼岸一个少年用尽全力许下的诺言，也系着一个小女孩沉甸甸的、无声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