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哗啦——！”

书籍和文件夹散落一地，纸张像雪片般飞散开来，铺满了小径和旁边的草地。几页纸甚至飘飘悠悠地落进了湖边的浅水里。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闯祸的男生慌忙停下，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帮忙捡拾。

南懿惊魂甫定，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她顾不上回应，连忙蹲下身去抢救那些散落的文献，尤其是那几页落水的，动作急切。浅水浸湿了纸张边缘，墨迹有些晕染开。

“我的论文……”她心疼地低呼，蓝眼睛里满是焦急，伸手去够那片飘远了一点的扉页。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比她更快地伸入微凉的湖水中，稳稳地拈住了那张湿了边缘的纸张，将它捞了起来。

南懿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去。

来人蹲在她旁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抿的薄唇。他手里拿着那张湿漉漉的扉页，另一只手自然地帮她拢起散落在草地上的其他纸张。他的动作很安静，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专注。

“谢谢……”南懿连忙道谢，声音还带着点未散的慌乱，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湿扉页。

那人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似乎在确认上面的内容。帽檐的阴影下，南懿看不清他的表情。

几秒钟的停顿，在秋日午后的湖边，却显得格外漫长。

然后，南懿看到那只捏着扉页的、骨节分明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那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帽檐随之抬起，阴影褪去。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南懿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风声、水声、远处学生的谈笑声——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还有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巨响，震得她指尖发麻。

眼前这张脸，褪去了舞台上耀眼的妆容，洗尽了铅华。肤色是自然的白皙，眉眼清俊如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而干净。褪去了少年的圆润，多了青年的棱角和沉稳。那双眼睛，是她曾在无数个屏幕画面里看到过的，此刻近在咫尺，清澈依旧，却沉淀了更深邃的东西，像蕴藏着星光的深海。此刻，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几乎凝滞的震惊，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

没有了镁光灯的聚焦，没有了万人欢呼的环绕，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穿着最简单的卫衣，蹲在未名湖畔的草地上，手里捏着她那张湿了边的论文扉页。

纸张右下角，清晰地打印着论文题目和作者署名：

**《跨文化语境下的离散身份认同研究》**

**作者：南 懿**

宋亚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两个字上——“南懿”。然后，那目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从纸上的名字，移到了蹲在他面前的女孩脸上。

他看着她浅棕色的长发，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最后，定格在那双他曾在滂沱大雨中初见、在无数个黄昏里凝视、在离别泪水中铭记的蓝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