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直到出版社再次通知她，两周后，市中心最大的书城，还有一场签售。

电话里，小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明显的期待：“祝老师，这次场地很好！宣传也会加大力度，您看……” 祝悠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预报说傍晚有雨。书城，意味着更大的人流，更密集的目光。胃部条件反射般地抽搐起来。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就在那个“不”字即将成型时，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那双眼睛——沉静、专注、亮得惊人，带着洞穿她文字迷雾的了然。

一股莫名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好奇心，压过了汹涌的恐惧。

“……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的小杨明显松了口气，欢快地应承下来。

两周的时间在祝悠的忐忑中飞快溜走。签售当天，天空果然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空气粘稠闷热，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雨。书城一楼中庭的签售区域布置一新，宣传海报印着她那本《夜莺没有唱歌》封面和她的照片，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让她看一眼都觉得脸颊发烫。出版社这次显然下了本钱，人流也确实比上次多了不少。祝悠坐在桌子后面，努力挺直背脊，脸上挂着练习过许多次、却依旧显得僵硬生涩的微笑。每一个上前签名的读者，都让她如坐针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薄汗，粘着衬衫布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熬过去。签名的队伍渐渐稀疏下来。窗外，天色愈发昏暗，雨终于落了下来，起初是淅淅沥沥，很快便连成一片急促的雨幕，哗哗地冲刷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混沌的水色光影。书城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映衬出中庭这片区域的空旷。最后几个读者也签完名，带着书匆匆离开，大概是赶着去避雨或者回家。

小杨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窗外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暴雨，小声对祝悠说：“祝老师，雨太大了，估计没人了。要不……我们收拾一下撤了？我叫车送您回去。”

祝悠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丝，她几乎是立刻就想点头。然而，就在她抬起眼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签售区入口的方向，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个身影，再次出现了。

他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巨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安静地站在入口处的阴影里，像一道沉默的剪影，与外面滂沱的雨声和书城温暖的灯光形成奇异的对比。雨水顺着他卫衣的肩线和手臂滑落，在脚下积起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像是刚从雨里冲进来，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和冷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