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斜斜织着，把墓园的松柏染成深黛色。宋亚轩撑着的黑伞边缘垂着水珠，每走一步，就有晶莹的水线坠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白菊被他护在臂弯里，花瓣上的水珠顺着弧度滚落，像谁没忍住的眼泪，在风里轻轻晃出细碎的颤。
墓碑上的照片被玻璃擦得透亮，刘耀文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景是天文台的穹顶，银河正从他头顶漫下来。宋亚轩蹲下身放下花束，指尖在玻璃上碰了碰，凉意顺着指腹爬上
“又来看耀文啦？”身后的声音裹着雨气，温和得像初春的风。刘耀文的妻子穿着素色风衣，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已经长到她腰际，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的星星纸花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却依旧挺括。宋亚轩站起身时，小女孩仰起脸看他，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宋叔叔好，妈妈说爸爸很喜欢星星。”
他蹲下来帮孩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触到她柔软的发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刘耀文也是这样，在图书馆里帮他拂去落在书页上的樱花花瓣。“是啊，”宋亚轩的声音有点哑，“你爸爸是最懂星星的人。”女人递来一方干净的手帕，他接过来擦了擦指尖的湿气，瞥见墓碑底座的石缝里，半枚贝壳安安静静地嵌在那里，是那枚贝壳胸针的另一半，边缘被岁月磨得愈发温润。
“去年整理旧物时发现的，”她望着墓碑轻声说，“耀文的书里夹着张纸条，说要把它留在这里。”宋亚轩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刘耀文指尖划过画中透明的少年，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存在过就是意义。”
雨还没停。宋亚轩打开储物间最上层的木箱，积灰的盖布掀开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微光里跳舞。泛黄的信笺被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封的邮票已经褪色，邮戳是十年前的夏天；褪色的红绳手绳躺在丝绒盒子里，两截拼接处的线头被细心地缝过，打了个极小的结；演唱会门票的边缘卷成波浪，背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又干了，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歌词手稿的纸页薄得像蝉翼，上面有刘耀文改了又改的痕迹，墨团叠着墨团，像是无数次欲言又止。
窗外的雨渐渐歇了，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的阳光把房间染成淡金色。宋亚轩从抽屉里翻出钢笔，墨囊里的蓝黑墨水在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他坐在书桌前，摊开刘耀文没写完的最后一页歌词，笔尖落下时，在纸上洇开小小的墨点——
“星空下的约定在风里打了个结，
青春的遗憾长成了年轮的圈，
那些错过的黄昏牵着黎明的手，
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重演。”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多年前图书馆的翻书声，刘耀文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用笔杆敲着歌词本：“你听，这样写是不是更像流星划过的声音？”
深夜的露台还带着雨气，宋亚轩凭栏站着，城市的霓虹把夜空染成模糊的橘粉色，看不见星星，却能清晰地想起天文台的穹顶缓缓打开时，银河倾泻而下的模样。那时刘耀文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宋亚轩你看，我们站在银河里呢。”他还想起雪夜里，刘耀文把他护在怀里挡住砸来的酒瓶，后背撞到墙上时闷哼的声音，还有那个戴着戒指印的无名指，在路灯下泛着青白。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里亮成一片。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带着郑重的语气：“宋先生您好，我是刘耀文生前的助理小林。他走之前特意交代过，如果您有需要，工作室的门随时为您敞开，那些未完成的的手稿，他说您或许会想看看。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好，刘耀文的工作室在老城区的一栋小楼里，推开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墙上贴满了乐谱，角落里堆着画框，颜料的气息混着旧纸张的味道，像他本人一样，带着鲜活的生命力。最显眼的画架上蒙着白布，掀开时，宋亚轩的呼吸顿了顿——
画中两个少年坐在天文台的石阶上，脚边放着喝空的橘子汽水瓶，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另一个裹着黑色连帽衫，两人的肩膀轻轻挨着，背后的银河像打翻的金粉，泼了满天满地。画架旁的便签纸上，刘耀文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在末尾收得极轻：“愿所有遗憾，都化作照亮未来的光。”
《未完成的银河》出版那天，宋亚轩去了出版社。淡蓝色的封面上印着半轮银河，一半璀璨，一半朦胧，像谁没画完的梦。他翻开扉页，那行“献给所有在青春里错过与被错过的人”下面，还压着一行更小的字，是他偷偷加上去的：“也献给我永远的二十岁。”
书卖得比预想中好，读者的留言贴满了出版社的留言板。有人说“在《星轨》里看到了当年没说出口的告白”，有人写“《站台》的最后一句让我哭了半宿，像极了我和他分开的那天”，还有个小姑娘画了颗星星，旁边写着“原来错过也是一种圆满”。
再去天文台旧址时，已是初夏。曾经的钢筋水泥被改造成了社区公园，草坪上有孩子在追着泡泡跑，笑声像风铃一样脆。宋亚轩在长椅上坐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不远处，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给怀里的小男孩指着天空，孩子奶声奶气地喊：“爸爸，那是银河吗？是不是有好多好多星星？”
宋亚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晴空万里，看不见一颗星，却仿佛有璀璨的光在眼前流淌。他想起刘耀文画里的银河，想起歌词本里的樱花标本，想起那枚被摩挲得发亮的贝壳胸针。
原来青春里的遗憾从不是终点。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会变成书里的句子，被很多人读懂；那些未完成的约定，会化作天上的星，在无数个夜晚照亮前路；那些错过的瞬间，会在时光里酿成酒，多年后想起，只剩温润的回甘。
风穿过公园的树梢，带着青草的香气。宋亚轩望着远处嬉闹的孩子，嘴角慢慢漾开浅浅的笑。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们没能成为彼此的黎明，却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活成了照亮别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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