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好像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释,杨博文开始一日又一日的睡觉,也不吃饭,偶尔在街头转,谁也不知道他怎样想的。
杨父杨母看着儿子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他们害怕杨博文在某个寂静的深夜,会追随左奇函而去。
次日
他们找到了一个叫白晨乙的男孩,男孩成为了左奇函器官捐赠的一位,主要的是白晨乙长的很像故人,那眉眼、那笑起来微微弯起的弧度、甚至低头时脖颈脆弱的线条,都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还未被病痛和恐惧侵蚀、如同春日枝头新雪般干净耀眼的左奇函。
当白晨乙被忐忑地带到杨博文面前时,杨博文正在擦拭左奇函留下的那把旧吉他。他抬眼的瞬间,动作凝固了。时间仿佛被粗暴地拉回多年前某个练习室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跳舞。那个叫左奇函的少年也是这样站在光里,对他扬起一个带着点羞涩的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被更深的绝望刺穿——再像,也不是他。
他没有拒绝父母的安排。白晨乙被留了下来,成了杨博文身边一个安静而特殊的存在毕竟他的身体里跳动的是自己爱人的心,杨博文待他温和有礼,物质上给予一切优渥,带他出入各种场合,一切好像不一样了,杨博文好像恢复了一般,外界流言四起,说白晨乙取代了左奇函在杨博文心里的位置,甚至超过左奇函,杨博文竟然没有澄清这个说法。
甚至默许了外界那些暧昧的猜测,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曾经为爱几乎燃尽自己的杨博文,终于走出来了,接受了新的替代品,开始了新的、属于资本家的、体面的人生。
只有白晨乙知道,在无数个无数个夜晚,他看见杨博文独自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摩挲着一枚磨损得厉害、刻着“Z&Y”字母的旧银戒(那是左奇函留下的唯一贴身物件),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身边还放着一把旧吉他,吉他的声音因为过长的时间声音都变得低沉。偶尔,杨博文的目光会落在他身上,那目光穿透他的皮囊,像是在凝视一个很远很远的幻影,带着无法言说的巨大悲伤和一种让白晨乙不寒而栗的、冰冷的审视。白晨乙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赝品,被摆在祭台上,承受着对真品无望的哀思。
他想过尝试去和杨博文亲近,但是都会被驳回,甚至会惹怒杨博文
流言蜚语如同毒蔓滋生,张桂源在一次后台相遇,语气带着复杂的指责:“博文,左千才走了多久?你这样……对得起他吗?”杨博文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虚无的笑,没有辩解,转身离开。
曾经为他们疯狂、为他们流泪的CP粉,在网络上掀起滔天的愤怒和失望:“杨博文,你忘了左千是怎么没的吗?”“他尸骨未寒,你就另觅新欢?”“左奇函用命换来的,就是你这样薄情寡义?” 铺天盖地的谩骂和指责,杨博文只是平静地划过屏幕,眼底不起一丝波澜。他甚至用小号,给几条言辞最为激烈、充满对左奇函深切怀念的帖子点了赞。
没人能看透他,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三年后
一个盛大的告别演唱会场地是当年他们初登梦想舞台的地方,只是规模已不可同日而语。巨大的场馆座无虚席,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绚烂的灯光如同银河倾泻,迷离的干冰雾气弥漫。
杨博文站在舞台中央,追光灯将他照得如同神祇,又像孤岛。他没有看台下沸腾的人群,目光落在舞台一侧静静立着的那把旧吉他上——左奇函的吉他。琴身上布满岁月和使用留下的痕迹,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朴素。
在演唱会的最后,在全场歌迷震耳欲聋的安可声中,杨博文没有像流程安排的那样走向乐队。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喧嚣渐渐平息,数万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带着疑惑与期待。
他走向那把旧吉他,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易碎的珍宝。他坐了下来,将吉他抱在怀中。冰凉的琴身贴着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早已逝去的体温
太冷了,就和那天的左奇函一般冷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搭上琴弦。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清越、孤独,瞬间击穿了所有的喧嚣。是那首曲子。那首只属于他和左奇函的曲子,是他们籍籍无名时在地下通道里一遍遍弹唱、是第一次登上小舞台紧张得手心冒汗时互相打气的旋律、是无数个练习到精疲力竭的深夜互相依偎着哼唱的调子。是他们名字第一次被并排写在一起、是梦想最初也是最纯粹的模样。
没有华丽的编曲,没有乐队的伴奏。只有一把旧吉他,一个孤寂的身影,和一段被时光打磨得愈发忧伤的旋律。杨博文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拨弄,每一个音符都饱蘸着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刻骨的悲伤。他弹得专注而用力,仿佛要将灵魂里所有的重量都倾注在这几根弦上。汗水沿着他苍白的额角滑落,滴在光洁的琴板上。
台下的喧嚣彻底消失了。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怔怔地望着台上那个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男人。
队友也觉得疑惑,后台看着的李飞也有些疑惑,他在干什么!
白晨乙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看着台上那个抱着旧吉他的身影,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从未见过杨博文如此模样,那是一种燃烧生命最后火焰的决绝。
旋律行进到最激昂、最饱含情感的高潮段落。杨博文的手指猛地扫过琴弦,用尽全身的力气——
“铮!”
一声尖锐刺耳、如同裂帛般的巨响,压过了所有音符!
一根琴弦,承受不住这汹涌澎湃的力量与情感,在万众瞩目下,猝然崩断!银亮的断弦猛地弹起,轻轻打在杨博文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细微却刺目的红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音乐戛然而止。巨大的场馆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断裂声惊住了,茫然地看着台上。
杨博文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那把断了弦的吉他。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那道裂痕。
“断了吗?”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再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任何惊愕或悲伤,只有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抱着那把断了弦的吉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不再空洞,而是异常清晰地、深深地望了一眼台下某个虚空的方向,仿佛穿透了人海,看到了那个铭刻在灵魂深处的身影。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左奇函,我来救你了”
下一秒,在所有人尚未从琴弦断裂的震惊中回神,在安保人员意识到不对的前一刹那——
杨博文抱着那把吉他,毫不犹豫地、决绝地、朝着舞台边缘那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高达数米的黑暗虚空,纵身一跃!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镜头下,他怀中紧紧抱着那把断裂的吉他,身体在空中舒展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奔赴约会的温柔。追光灯徒劳地追随着他下坠的身影,最终只照亮了空荡荡的舞台边缘和台下瞬间爆发的、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从舞台下方传来。如同一个沉重的句点,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上。
尖叫声、哭喊声、现场瞬间失控的混乱声浪……所有的一切,都在杨博文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前,迅速远去、消散。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片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恍惚中,他似乎又闻到了嘉陵江边潮湿的风,看到了夜空中炸裂的烟花,还有烟花下,左奇函转过头来,对他露出那个熟悉得令人心碎的微笑,向他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紧紧握住,再也不会松开了。
冰冷的追光灯柱最终只捕捉到舞台边缘一缕飘散的尘埃。那把断了弦的旧吉他,静静地躺在狼藉的地面上,琴身碎裂。
时间静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杨博文感觉自己正轻盈地穿过一片温暖而寂静的黑暗,没有坠落感,只有一种奇异的漂浮。怀中似乎还残留着吉他木质的触感,又似乎空空如也。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界,他清晰地感知到一只手,带着熟悉的、微凉的体温,坚定地握住了他空悬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实,穿透了生与死的冰冷隔膜。
没有言语。但在那触碰的瞬间,所有积压的思念、蚀骨的孤独、焚心的绝望,都冰雪般消融了。一种巨大的、足以淹没一切的平静与圆满感温柔地将他包裹。
他不再需要去看。
他知道是他。
衣服口袋中藏着两张泛黄的练习生报名表,照片上的两个少年,笑得一脸灿烂,眼里盛着比极光更亮的光。
“左奇函”
“我在”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