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心理咨询中心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和纸张的味道。林芷鸢换上了更显专业的浅灰色套装，坐在明亮的治疗室里，对面是依旧苍白脆弱的余月。
距离天台事件已过去一周。余月被强制住院观察后，今天是她出院后第一次正式接受林芷鸢的治疗。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一只受惊后缩回壳里的蜗牛。
“余月，这里很安全。”林芷鸢的声音温和得像窗外的暖阳，“你可以不说话，也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或者不想说的。我们只是试着，一起看看你心里那个很冷很黑的地方，好吗？”
余月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一丝丝。
林芷鸢没有急于求成。她拿出画纸和彩色铅笔，轻轻推到余月面前。“如果不想说，或许可以试着画出来？画什么都行，颜色、线条，或者只是涂黑。”
余月迟疑了很久，终于颤抖着拿起一支深蓝色的铅笔，在纸上用力地、凌乱地涂抹起来。压抑的线条，大片大片的深蓝和黑色，偶尔划过几道刺目的鲜红，像凝固的血痂。画面充满了窒息感和无处发泄的愤怒。
林芷鸢静静地看着，心中了然。这画布，就是余月内心世界的投射——被黑暗和痛苦淹没的绝望。
“这些颜色，感觉……很重，对吗？”林芷鸢轻声问，目光落在画纸角落一个几乎被黑色覆盖的、极其微小的黄色点上。
余月的指尖停在那个黄点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无声地滴落在画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点了点头，第一次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光……不见了……”
“光……”林芷鸢的心像是被轻轻攥了一下。她想起天台上的日出。“光，总会再出现的，余月。也许它只是藏起来了，需要我们耐心地等待，或者……去寻找。”她从旁边的花瓶里，轻轻抽出一支小小的、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干花，放在画纸旁边。“你看过向日葵吗？它们总是朝着太阳的方向，无论经历过多少风雨。”
余月的目光被那抹明亮的黄色吸引，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细微的生气。
就在这时，林芷鸢的助理轻轻敲门：“林医生，朴灿烈警官来了，在会客室等您，关于余月的案子。”
林芷鸢安抚地拍拍余月的肩膀，示意她可以继续画，然后起身走向会客室。
朴灿烈已经等在那里。他今天没穿警服，一件深色的夹克衬得身形更加挺拔。他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楼下熙攘的街道，侧脸线条冷硬。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林芷鸢身上。
“朴队长。”林芷鸢点头示意，在他对面坐下。
“林医生，”朴灿烈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余月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家庭情况很糟，父亲长期酗酒家暴，母亲……基本不管她，甚至言语暴力。学校那边，我们走访了几个同学，确认她长期遭受孤立和言语侮辱，可能还有财物丢失的情况。符合你之前的判断，严重的家庭情感忽视叠加校园霸凌。”
林芷鸢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具体的细节，还是感到一阵钝痛。“谢谢朴队。这些信息对治疗很重要。她现在非常脆弱，需要长期稳定的心理干预。”
朴灿烈眉头微蹙：“心理干预？林医生，我知道你的专业，但恕我直言，像余月父亲这种人渣，还有那些欺负她的学生，光靠谈话治疗能解决根本问题吗？把他们绳之以法，送进去关起来，才是杜绝伤害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他的语气带着刑警惯有的行动派强硬和对“空谈”的不信任。
林芷鸢迎上他锐利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朴队长，法律制裁当然重要，它能阻止进一步的物理伤害，维护社会公正。但余月心里的伤呢？那些被忽视、被羞辱、被恐惧日夜啃噬留下的空洞，不是判几年刑就能填满的。心理创伤的愈合，需要时间、专业的方法，还有最重要的——被看见、被理解、被安全地陪伴。这并不比抓捕罪犯容易，甚至可能更漫长、更艰难。”
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有力：“你们刑警守护的是社会的秩序和人们身体的安全，而我们心理工作者，守护的是经历风暴后，那些破碎心灵的康复和重生的可能。这同样重要，朴队长。”
朴灿烈看着眼前沉静的女子，她的话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涟漪。他见过太多受害者，即使施暴者伏法，他们依然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酗酒、抑郁、甚至成为新的加害者……这难道就是“解决”了吗？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反驳，但眼神中的质疑并未完全消散。
“余月的安全……”朴灿烈转移了话题，“她父亲有暴力史，虽然暂时被控制，但难保不会骚扰她。学校那边，我们也只能警告。”
“后续治疗，我会安排在我这里进行。顾馨——我的好朋友，她的咖啡馆离这不远，余月放学后可以先过去，那里环境安全放松，我再接她过来治疗。”林芷鸢早有考虑，“另外，治疗费用方面，我会向机构申请特殊援助，或者我个人承担一部分。”
朴灿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位林医生，似乎总是习惯性地把别人的重担往自己肩上扛。“……有需要警方协助的地方，及时联系我。”他留下这句话，便告辞离开。
走出“心语”中心，朴灿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明亮的窗户。办公室里，林芷鸢正蹲在余月身边，温柔地看着她的画，指着那朵小小的向日葵说着什么。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种奇异的、带着伤痛却依然坚韧的宁静。
晚上，“憩语”咖啡馆。
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咖啡的醇香弥漫。林芷鸢卸下了白天的专业盔甲，疲惫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捧着一杯热可可。对面的顾馨，气质温婉成熟，正担忧地看着她手臂上已经结痂的擦伤。
“又把自己豁出去了？”顾馨叹气，“鸢鸢，我知道你心疼那孩子，可你也得心疼心疼自己啊。看看这伤，还有你的脸色，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林芷鸢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馨姐。看到余月……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那种绝望，太熟悉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向窗外迷离的夜色，那一闪而过的深邃忧伤再次浮现。
顾馨握住她的手，温暖而有力：“都过去了，鸢鸢。你现在是能照亮别人的光了。但光也需要充电，不能一直燃烧自己。听姐的，周末给自己放个假，别约患者了。”
“嗯，知道了。”林芷鸢点点头，将脸埋进温热的杯口，汲取着那份暖意。只有在顾馨这里，她才能短暂地放下“林医生”的面具，流露出真实的脆弱和疲惫。
与此同时，朴灿烈坐在警局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着余月案的卷宗，旁边放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关于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和治疗的资料。张睿叼着汉堡凑过来：“头儿，研究啥呢？这么认真？哟，心理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该不会是为了那位漂亮的林医生吧？”他促狭地挤挤眼。
朴灿烈面无表情地把资料合上：“多事。查你的监控去。”
“得令！”张睿笑嘻嘻地走开，嘴里还嘟囔着，“口是心非……”
朴灿烈靠在椅背上，眼前又浮现出林芷鸢那双清澈而带着忧伤的眼睛，以及她坚定地说“守护破碎心灵”的样子。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心灵？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的能“守护”吗？他更习惯用拳头和枪去守护看得见的安危。然而，余月空洞的眼神，和林芷鸢话语中的力量，却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小小的、困惑的种子。
光影交汇，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守护方式，在余月这个纽带下，开始了第一次深刻的碰撞。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心语”中心新一期的预约登记表上，悄然多了一个名字：陈棋。咨询原因：人际关系困扰，难以建立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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