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棋被戴上手铐脚镣,像一袋垃圾般被拖走,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精神司法鉴定。但这场风暴留下的创伤,却远未平息。
获救后的林芷鸢,精神世界如同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地震。身体的伤口在愈合,心灵的创伤却全面爆发。她陷入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状态:
极度封闭: 她拒绝见任何人,包括顾馨和李教授。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拉上厚厚的窗帘,蜷缩在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只有黑暗才能给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任何一点轻微的声响(如敲门声、手机震动)都能让她惊恐地跳起来,浑身发抖。
闪回与噩梦:陈棋疯狂扭曲的脸、冰冷的刀锋抵在颈边的触感、刺鼻的药水味、黑暗房间里的窒息感……这些画面和感觉如同鬼魅,不分昼夜地在她脑海中闪回,将她一次次拖回那个绝望的瞬间。噩梦更是如影随形,让她夜不能寐,即使勉强入睡,也会在尖叫中惊醒,冷汗淋漓。
情感麻木与自我否定:她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包括她曾经挚爱的心理治疗事业。她感到深深的疲惫和空虚,甚至对顾馨送来的食物也毫无胃口。更严重的是强烈的自我怀疑和自责:“是我的错……是我太天真,引狼入室……是我连累了大家……我根本不配做治疗师……”
回避与隔离: 她拒绝谈论那天的经历,拒绝接受任何心理评估,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她像一只受惊过度、龟裂破碎的琉璃娃娃,拒绝任何触碰和修复。
朴灿烈向局里请了长假。他将林芷鸢接到了自己的公寓——一个更安全、远离旧环境的地方。他不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而是成了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者。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拉上了客厅的窗帘,只留下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小夜灯。他没有试图强迫林芷鸢说话,也没有急于安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毯上,像一个无声的影子,让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不会感到压迫。
他学会了熬粥,笨拙地照着手机食谱,一遍遍尝试,直到熬出软糯香甜的白粥。他会在她偶尔从房间角落出来时,默默盛好一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回原来的位置。他不催促,只是等待。
当她又一次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惊恐地缩在床头时,朴灿烈会立刻出现在门口(他几乎没怎么睡)。他没有开灯,只是慢慢地、一步步靠近,像接近一只受惊的小鹿。他坐在床边,没有试图拥抱她(那可能会引发她的闪回),而是用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开始为她朗读——不是心理学的书,而是一些关于自然、关于星空的、充满宁静力量的散文诗。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一道缓缓流淌的暖流,试图抚平她惊悸的神经。
林芷鸢有时会抗拒,会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朴灿烈就停下来,安静地陪着她,直到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有时,在他沉稳的朗读声中,她会慢慢停止颤抖,在极度的疲惫中重新陷入浅眠。这时,朴灿烈才会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然后继续守在一旁。
顾馨每天都会送来精心准备的、清淡可口的饭菜。朴灿烈会默默加热,放在林芷鸢能看见的地方。李教授每天都会打来电话,朴灿烈会详细告知林芷鸢的状况,并虚心请教专业建议。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流逝。林芷鸢的封闭堡垒,并非坚不可摧。朴灿烈那笨拙却无比坚定的陪伴,像水滴石穿般,一点点渗透着她冰封的心墙。那碗始终温热的白粥,那深夜低沉平稳的读书声,那永远在不远处、无声却强大的存在感……这些细小的、持续的温暖,开始融化她内心的坚冰。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客厅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金色光带。林芷鸢蜷缩在沙发角落,目光空洞地看着那道光。朴灿烈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安静地削着一个苹果。
突然,林芷鸢极轻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水。”
朴灿烈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他立刻放下刀和苹果,动作快而轻柔地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她面前,没有递到她手里,而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林芷鸢没有立刻去拿水杯。她依旧看着地板上的光,过了很久很久,才用更轻、带着巨大痛苦的声音说:“……灿烈……我好痛……这里……好空……”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再是崩溃的嚎啕,而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决堤的悲伤。
朴灿烈的心狠狠一痛。他慢慢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眼神温柔而坚定:“我知道,鸢鸢。我知道你很痛。别怕,我在这里。痛就说出来,哭出来。我陪着你。”
林芷鸢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着朴灿烈眼中毫无保留的疼惜和包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委屈、自责、以及那份被陈棋事件再次狠狠撕开的、属于她自己的旧伤,终于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怕……灿烈……我每天都好怕……闭上眼睛就是他……那把刀……还有以前……以前……”她语无伦次,哭得浑身颤抖,“……我救不了他们……我谁都救不了……爸爸……妈妈……就在我眼前……血……好多血……车……都怪我……都怪我非要他们那天出门……是我害死了他们……”她终于第一次,撕开了尘封多年的伤口,将那份深埋心底、导致她选择心理治疗道路、也让她背负着“拯救者”枷锁的原生创伤——童年时亲眼目睹父母在车祸中惨死,而诱因是她任性地要求父母在那个雨天带她去游乐园——血淋淋地袒露在朴灿烈面前。
朴灿烈听着她泣不成声的诉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了她那深邃忧伤的源头,明白了她为何对“守护”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巨大的心疼淹没了他。他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像捧着稀世珍宝。
“不是你的错,鸢鸢,不是你的错……”朴灿烈的声音沙哑哽咽,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滚烫的泪水滑落,滴在她的发间,“那只是意外……是意外……你父母在天上,最希望看到的,是他们的宝贝女儿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你做得很好,你救了很多很多人,余月,周扬,还有那些家暴受害者……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最温暖的光……”
他紧紧抱着她,让她在他怀里尽情哭泣,宣泄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痛苦和自责。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如同暴风雨中唯一安全的港湾。
这一次的崩溃和倾诉,如同一次彻底的排毒。哭累了的林芷鸢,在朴灿烈怀里沉沉睡去,眉头虽然依旧微蹙,但呼吸却比往日平稳了许多。
朴灿烈抱着她,一动不敢动,直到确认她睡熟,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卧室。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吻,然后拨通了李教授的电话。
“李教授,她……说出来了。”朴灿烈的声音带着疲惫,更带着希望。
电话那头,李教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说出来了就好。这是疗愈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灿烈,谢谢你,没有放弃她。接下来,需要专业的引导。等她情绪再稳定一些,我希望能介入进行系统的创伤治疗(TF-CBT或EMDR)。她需要学会区分过去和现在,接纳痛苦,而不是被它吞噬。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明白:治愈者,首先要学会治愈自己;守护他人,也要懂得守护自己的心。”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落。朴灿烈看着林芷鸢沉睡中依旧带着泪痕却不再那么惊惶的脸,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破碎的琉璃,终于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粘合。而守护她的光,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