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倾覆的轰鸣还在昆仑群峰间回荡,激起阵阵绝望的呜咽。巨大的玉砖残骸堆叠如山,断裂的神柱斜插在烟尘弥漫的废墟里,如同折断的巨人骸骨。空气中弥漫着神性溃散后的冰冷尘埃和玉石粉末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尚未散尽的神血腥甜。金色的神性残骸如同冰冷的雨点,从高空簌簌飘落,洒在崩塌的祭台、碎裂的雕像和赢彻布满暗金雷纹的赤裸肩头。
赢彻踏在一块斜插在地、半截染着暗金血渍的巨大玉砖之上。脚下是神权崩塌的残骸,头顶是刚刚被撕开、此刻却异常澄澈的苍穹。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将他暗金色的身躯镀上一层流动的熔金光泽,体表蜿蜒的雷纹在光线下如同活物般明灭。手中紧握的青铜弑神剑,剑身那条暗红的帝血龙魂无声地昂起头颅,冰冷的龙瞳穿透了飘散的烟尘与神性碎屑,死死锁定了苍穹至深之处——那片悬浮于九天之上、被无尽祥瑞云霭缭绕的巍峨宫阙虚影。
玉虚宫!
宫阙缥缈,似真似幻,琉璃玉瓦在云霭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亘古、庄严、不容亵渎的宏大气息。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宇宙的中心,冷漠地俯瞰着下方昆仑山的剧变与尘埃。无需言语,那宫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横亘在赢彻复仇之路上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下一站?
青铜剑在掌心发出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嗡鸣,剑锋之上帝血锋芒吞吐不定,指向玉虚宫的方向。龙魂的咆哮在血脉深处回荡,与体内奔腾的洪荒之力、熔炼的神罚雷霆、吞噬的星辰神血共鸣!战意,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在胸腔中沸腾、咆哮,即将冲破最后的束缚!
然而,就在赢彻脚下发力,暗金光芒在体表轰然暴涨,欲要冲天而起的刹那——
“嗡——!!!”
一声钟鸣!
不是从耳畔传来,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的最深处!仿佛从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带着开天辟地的余韵,裹挟着抚平混沌、定鼎乾坤的无上意志,自那缥缈玉虚宫的虚影核心,轰然炸响!
钟声无形,却拥有着改天换地的伟力!
钟波所及,时间——凝固了!
崩塌的昆仑山体,那刚刚还因神坛倾覆而滚落的巨石,瞬间悬停在半空!激荡飞扬的烟尘,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蚊蚋,保持着上一秒翻涌的姿态,纹丝不动!连那从高空飘落的金色神性碎屑,都诡异地定格在了飘洒的轨迹之中!
空间,也在这钟声下变得粘稠如铅汞!空气失去了流动,光线仿佛被冻结成实质的丝线。赢彻体内那咆哮奔腾、欲要破体而出的洪荒之力,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坚韧到极致的壁垒,轰然倒卷!暗金光芒在体表剧烈闪烁、明灭,却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竟被这股无形的时空伟力强行压制、禁锢!
更恐怖的是,那悬浮在半空、由姜子牙神源湮灭形成的、散发着寂灭吞噬气息的百丈黑洞!其边缘那不断扭曲、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在钟波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水,猛地一滞!吞噬万物的进程,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抚平!空间禁锢!连湮灭的黑洞都被冻结!
玉虚宫之威,初露峥嵘!
就在这片被钟声强行凝固的时空画卷中,崩塌神坛废墟的最高处——一块斜指向天的、布满裂痕的巨大玉碑顶端。
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没有神光万丈,没有威压滔天。
只是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的老者。身形佝偻,瘦骨嶙峋,仿佛一阵稍大的山风就能将他吹落这玉碑之巅。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无尽的岁月沧桑。须发皆白,垂落胸前,在凝固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他站在那里,渺小而平凡,与这片崩塌的神坛废墟、凝固的时空、悬停的巨石尘埃,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唯有那双眼睛。
平静地睁开,倒映着下方废墟之上那被时空伟力强行压制、暗金光芒明灭不定的持剑身影,也倒映着那被冻结在空中的寂灭黑洞,飘落的金色神骸,凝固的烟尘……仿佛天地间一切因果、一切变化、一切挣扎与毁灭,都不过是这双深邃眼眸中,早已看透的、微不足道的一抹涟漪。
老者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皮肤紧贴骨节、仿佛只剩下嶙峋轮廓的手掌。五指微微张开,掌心对着前方虚空——那被冻结的、散发着寂灭气息的百丈黑洞。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书案上一粒碍眼的灰尘。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玄奥莫测的法诀光芒。
只是……轻轻一拂。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空间本身发出的叹息。
那足以湮灭神祇、吞噬星辰毁灭乱流、让姜子牙彻底灰飞烟灭的恐怖黑洞,在老者这枯掌一拂之下——
如同被无形橡皮擦去的铅笔印记。
如同被阳光蒸发的薄薄晨雾。
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逸散,没有空间修复的涟漪。仿佛它从未存在过。那片被它占据的空间,瞬间恢复了澄澈,只剩下凝固的空气和被冻结的微尘。
做完这一切,老者才缓缓地、真正地将目光,投注在下方废墟之上,那个被时空伟力死死压制、却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影之上。
那目光,不再是倒映万物,而是穿透。
穿透了赢彻体表那流淌着熔金光泽、铭刻着雷纹的暗金皮肤,穿透了肌肉虬结贲张的筋骨,穿透了奔腾如熔岩江河的暗金血液,甚至穿透了那缠绕剑身、昂首咆哮的帝血龙魂虚影!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一切表象,直抵灵魂本源的最深处!要将那不屈的意志、焚天的恨意、新生的洪荒凶性,乃至灵魂中每一丝最细微的念头波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时间依旧凝固,空间依旧沉重。在这片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的废墟之上,一个苍老、平和、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只是陈述亘古真理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无视了凝固的时空,清晰地、直接地,在赢彻的灵魂深处响起:
“痴儿。”
两个字,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悲悯,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对既定轨迹的宣判。
“逆天而行……”
声音微微一顿,如同给这宣判的铡刀,落下最后的注脚:
“终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