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时在尖锐的耳鸣声中睁开眼睛,酒店走廊的防火警报正在头顶旋转。他蜷缩在消防栓旁边,指尖触碰到的地毯干燥平整,没有记忆中血肉蠕动的触感。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穿制服的保安弯腰询问,手电筒光柱扫过他惨白的脸。
程星时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里静静躺着那张染血的员工证。程远,系统架构首席专家,签发日期依然显示是十年前,但照片边缘多了一道新鲜的裂痕,正好划过父亲微笑的嘴角。
「这不是幻觉。」他死死攥紧证件,金属边角刺入掌心的疼痛如此真实。保安的表情突然凝固,程星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左腕——智能手表屏幕正以每分钟三次的频率闪烁着红色警告:「记忆污染指数37%」
浴室镜面蒙着厚重的水雾。程星时用颤抖的手指抹开一片清晰区域,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慢了半拍才做出相同动作。更可怕的是,当他凑近观察时,镜中人竟维持着向前倾身的姿势,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他绝对没有做出的诡异笑容。
「啪!」
他打碎镜子,玻璃碎片落地的声响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客人。在抱怨声中,程星时注意到某块三角形碎片上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串跳动的代码:「T-LF-0603记忆同步率↑12%」
手机在这时自动解锁,浏览器弹出七年前的新闻页面:《新科大厦爆炸事故致9死3伤》,滚动到页面底部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在遇难者名单末尾,赫然标注着「楚临风,23岁,实验体编号T-LF-0603,遗体未寻获」。
「这不可能...」程星时触碰屏幕的瞬间,新闻配图里烧焦的实验室残骸突然变成高清照片,他清晰看见某个破碎的培养舱上刻着:「原型机0603——为星时而生」。
咖啡馆的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程星时盯着杯中旋转的咖啡泡沫,突然听到女主播提到父亲的名字:「...程远博士创立的神经科技公司宣布突破性进展...」
他抬头时,电视画面变成雪花噪点,但声音仍在继续:「...通过量子记忆编码技术,人类意识上传成功率已达79%...」周围顾客对此毫无反应。
「您的蓝莓松饼。」服务员放下餐盘,程星时瞳孔骤缩——餐刀上反射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楚临风沾满血迹的面容。他夺过餐刀冲向洗手间,却在镜子里看到更可怕的景象:自己的虹膜正在渗出细小的蓝色数据流,就像...就像楚临风对抗屠夫时眼睛里出现的那些代码。
隔间里传来呕吐声。程星时撞开门,看见一个西装男人正对着马桶吐血,那些血液在地面汇聚成清晰的字迹:「找到白鸦 用记忆换真相」
程星时站在自己公寓门前,钥匙插进锁孔却转不动。门缝里渗出的不是灯光,而是某种荧蓝色的雾气。当他后退两步时,整扇门突然变得透明——屋内陈列着完全陌生的家具,墙上挂满他和一个黑发青年的合照,那人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在每张照片里都闪着冷光。
「楚临风...?」他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智能手表爆出刺眼火花,表带自动断裂。掉落的设备屏幕上最后显示的是:「现实稳定度19% 建议立即执行——」
文字未读完就熄灭了。程星时转身冲向电梯,却在金属门上看到用血写着的新提示:「他在第七个循环等你 这次别相信自己的记忆」
电梯门开时,里面站着穿白大褂的父亲,胸前别着染血的工作证。程远博士抬起头,左眼是正常的黑色瞳孔,右眼却完全由跳动的绿色代码组成:「你回来得太晚了,星时。临风已经等了你三个循环。」
【场景:午夜入口】
程星时站在锈蚀的铁栅栏前,手机屏幕显示00:00,而地图APP上本该是图书馆的位置,只有一片空白像素。
冷雾中,一盏煤油灯突然亮起,照亮石阶上斑驳的血手印。铁门无声滑开,门楣上蹲着一只纯白乌鸦,它的眼睛是两颗转动的骰子。
「兑换记忆,还是典当灵魂?」
它的喙没有动,声音却直接刺入程星时的大脑。
图书馆内部像被折叠的空间——天花板延伸至黑暗虚无,书架以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悬浮,书脊上的烫金书名不断重组:《你遗忘的童年》《最后一次拥抱》《杀死你的人的日记》。
白发管理员「白鸦」从阴影里浮现,皮肤近乎透明,血管里流淌的是荧光墨水。他歪头微笑时,程星时看见他舌尖上刻着条形码。
「程工程师,你父亲典当过三分钟记忆在这里。」
白鸦的指甲划过书架,某本黑色书籍自动飞出,封皮是用人皮装帧的。
「想看吗?代价是——」
「你最重要的一天。」
【规则:记忆交易】
1. 禁止说谎(否则书页会吞噬对应的记忆)
2. 禁止触碰空白书(那是系统未分配的记忆碎片)
3. 禁止询问其他顾客的真实身份(他们可能早就不算"人类"了)
程星时翻开父亲典当的《1999.03.21》,纸页突然割破他的手指,血液被吸收后浮现画面:
实验室监控画面。
父亲浑身是血地扑向主控台,而12岁的楚临风被锁在培养舱里嘶吼,他的左臂正被某种黑色物质吞噬。
「格式化0603!立刻!」父亲对着对讲机吼叫,而屏幕角落——
站着一个戴程序员戒指的成年程星时。
书页突然自燃,白鸦叹息着吹散灰烬:「真可惜,你付不起剩下的片段。」
【异常:记忆猎杀】
程星时转身时撞到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她正用眼球和书架交换记忆。
「别回头!」她突然抓住他,空洞的眼窝里钻出数据线,「他们在书里植入‘清洁程序’——」
她的头颅像被无形的手拧转180度,颈椎断裂声中被拖进《精神病院观察日志》。书架剧烈震动,无数书本自动翻开,内页伸出苍白的手。
白鸦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由报纸碎片拼凑的脸:「系统发现违规者了,快走!」
程星时抓起一本空白书逃跑,书页在奔跑中自动浮现文字:
「楚临风不是人类,也不是AI——他是你父亲用自己记忆制造的‘镜像’。
你们共享同一条灵魂。」
程星时冲出图书馆的刹那,整栋建筑在身后燃起蓝色火焰。白鸦站在火中微笑,嘴唇被烧穿后露出机械颌骨:
「下次带楚临风一起来——
他的记忆,能换整个‘方舟计划’的蓝图。」
热浪掀飞了程星时的外套,露出他后颈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条形码——和楚临风的一模一样。
而掉落的黑色书籍最后一页,父亲的字迹在余烬中闪现:
「如果两个‘镜像’相遇,系统会启动最终协议——
杀死更像人类的那个。」
程星时站在地铁站台,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信号格变成不断跳动的ERROR。
头顶的电子广告牌画面扭曲,原本播放的饮料广告被替换成一行血红色警告:
「测试员C-XS-1024,数据污染超标——执行清理协议。」
下一秒,所有乘客同时转头看向他。
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刷新的二进制代码。
程星时拔腿狂奔,自动扶梯在他踩上的瞬间反转方向,将他拖向地下更深处的黑暗。
墙壁上的监控摄像头像活物般扭转,镜头伸缩对焦,机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记忆篡改确认,物理删除程序启动。」
身后传来黏腻的蠕动声——三个穿西装的「清洁员」四肢反关节爬行,他们的脸像融化的蜡像,皮肤下透出荧蓝色的数据流。
最前面的那个突然加速,脖子伸长到违反人体工学的长度,下颌裂开至耳根,露出里面旋转的锯齿状代码。
「还给我——」**它的声音像坏掉的录音带,「你把‘他’的数据藏在哪里——」
程星时抓起消防斧劈向它的头颅,伤口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if-else条件语句。
被逼到死胡同的瞬间,通风管盖板突然炸开。
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拽住程星时的衣领,将他拖进狭窄的管道。黑暗中,楚临风的呼吸喷在他耳畔:
「别出声,它们在听心跳。」
管道外,清洁员们的身体正在分解重组,变成无数条由404错误代码组成的触须,钻入每一个缝隙搜寻。
楚临风的小指断口处闪烁着和它们同源的数据光,但他眼中是人类的瞳孔。
「你偷了系统的东西。」他压低声音,「那本空白书里有什么?」
程星时刚要回答,整条通风管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变形。楚临风猛地将他推出管道口:
「跑!去‘第七循环’的坐标!」
程星时跌进某间机房,服务器阵列组成无尽的迷宫。
正中央的屏幕上,两个监控画面并列播放:
- **左边**是12岁的楚临风在培养舱里挣扎,而成年程星时站在舱外操作面板。
- **右边**是现在的程星时站在这里,而他背后的玻璃倒影里——
站着穿白大褂的楚临风。
系统提示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警告:检测到镜像体交叉污染。」
「解决方案:删除冗余副本。」
所有出口同时封闭,清洁员们从服务器缝隙里渗出。程星时看向自己逐渐透明化的左手,突然明白父亲笔记的深意:
「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被系统‘注销’。」
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涌入鼻腔时,程星时发现自己被束缚带固定在诊疗椅上。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他流泪,而泪水在落到金属地板时,竟凝结成细小的数据代码。
"认知协调第1024次尝试。"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记录数据,白大褂下摆沾着发黑的血迹,"镜像体C-XS-1024,你是否记得今天早餐吃了什么?"
程星时张开的嘴突然僵住——他确实记得煎蛋和咖啡,但记忆画面里拿着咖啡杯的左手,无名指上有道他从未见过的疤痕。
"有趣。"医生转过来的瞬间,程星时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张被手术口罩遮住的脸,上半部分赫然是父亲程远的眼睛和额头,而下半张脸...正在数据流中不断切换着楚临风和他自己的面部特征。
冰冷的镊子探入太阳穴时,程星时没有感到疼痛,只有某种被抽取的虚无感。医生从他不存在的伤口里夹出闪着蓝光的记忆碎片,放入培养皿中自动播放:
**记忆片段A**:十岁生日那天,父亲实验室的门缝里,他看见培养舱里漂浮着与自己长相相同的男孩。
"这是植入记忆。"医生的声音产生重音效应,"你从未去过父亲的实验室。"
**记忆片段B**:车祸瞬间,挡风玻璃碎片中反射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楚临风惊恐的表情。
"物理创伤导致镜像重叠。"手术刀突然刺入这段记忆,画面扭曲成雪花噪点。
当镊子第三次探入时,程星时突然看见医生白大褂口袋里的员工证——照片是年轻的程远,姓名栏却写着"楚临风"。
束缚带自动解开时,程星时跌入墙面的单向玻璃。玻璃另一侧是颠倒的病房,楚临风正被同样的器械固定在诊疗椅上,而操作者...是穿着白大褂的程星时自己。
"这就是方舟计划的真相。"医生的手按在玻璃上,皮肤下浮现父亲笔记的字迹:「当人类意识无法承受系统,就创造镜像分担负荷」。
玻璃突然爆裂,两个诊疗室开始融合。程星时抓住楚临风的手腕,发现两人的脉搏完全同步。更可怕的是,他们接触的皮肤正在数据化融合,楚临风右眼的虹膜里,浮现出程星时童年卧室的投影。
"我们..."楚临风的声音首次带着恐惧,"是同一个意识的..."
话音未落,天花板突然降下无数光纤,像神经束般刺入两人的脊椎。系统广播在剧痛中响起:
「检测到镜像共鸣,启动达尔文协议——保留最优版本。」
程星时在数据洪流中抓住诊疗床的金属支架,看见上面刻满正字标记。最上方是新鲜的血字:「第1023次实验,镜像体T-LF-0603胜出」。
楚临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的左臂皮肤剥落,露出下面精密的机械结构,但齿轮间缠绕的却是人类神经组织。
"这次...你该想起来了..."楚临风咳出蓝色的液体,"我们轮流当了多少次...医生和患者..."
病床下的暗格里,程星时摸到一张烧焦的照片:年幼的自己和父亲站在某个培养舱前,舱体标签写着「初始镜像源体:程星时(7岁备份)」。
系统警报突然变调,化作父亲扭曲的声音:「星时,杀死你的镜像,否则你们两个都会——」
广播戛然而止,因为楚临风用机械左手捅穿了自己的胸口,数据碎片喷溅在程星时脸上,形成最后的记忆投影:
真正的程星时,早在七年前就死在了第一次系统测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