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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花事

午后实录

风把春天揉碎时

你便从裂缝里钻出来

举着小小的火焰

在枝头练习绽放

蝴蝶是迟到的信差

吻过你层层叠叠的秘密

露珠在花瓣上打盹

梦见自己变成彩虹的碎片

不必追问花期

当你把芬芳别在风的衣襟

每一阵路过的呼吸

都记住了

你曾怎样热烈地

活过一次

………………

水晶灯折射出冷冽的光,映着衣香鬓影,也映着祁岁指尖那枚祖母绿戒指,在香槟杯沿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像株被精心修剪过的植物,每片叶子都朝着预设的方向生长,连微笑时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圆规量过,精准,却毫无温度。

辞年走过去时,侍者的托盘刚好在两人之间顿了顿。“听说祁先生最近在收岭南的老茶林。”他声音不高,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原木。

祁岁抬眼的瞬间,辞年看见他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像飞虫振翅。“辞总消息灵通。”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戒指上转了半圈,“不过是觉得那里的云雾适合养茶。”

“养茶?”辞年轻笑一声,目光扫过他衬衫领口那粒歪斜的纽扣——那是整身一丝不苟的装扮里唯一的破绽,“我以为祁先生只对数字敏感。”

那场对话最终停在侍者换托盘的间隙,像首没写完的曲子,留下半截悬而未决的尾音。

但辞年记住了祁岁转身时,西装后摆扫过椅背的弧度,以及他腕骨处那道浅淡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划了一下,没出血,却留下了永远的印记。

后来他们在各种场合相遇,像两颗沿着固定轨道运行的行星,偶尔交汇,碰撞出的却不是火花,而是冰碴。

祁岁在竞标会上用一组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据压过辞年时,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张白纸;辞年在慈善晚宴上截胡祁岁看中的那幅油画时,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掸了掸画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们像两只互相试探的狼,在划定的疆域里来回踱步,用最体面的方式露出獠牙。

直到那年深冬,辞年在城郊那间废弃的玻璃花房里再次见到祁岁。

花房的玻璃碎了大半,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落在满地枯萎的玫瑰枝干上。

祁岁蹲在角落里,指尖正捏着一片冻硬的花瓣,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他没穿外套,羊绒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胛骨轮廓,像蝶翼收拢时的形状。

“这里快拆了。”辞年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旁,看着他手里的花瓣在指缝间碎成粉末,“祁先生来凭吊?”

祁岁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小时候在这里偷过月季。”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像冰面裂开细缝,“被园丁发现,追着我跑了半条街。”

辞年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雪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很快积起薄薄一层。“我第一次打架也是在这里。”他忽然开口,声音比风声还低,“把一个想摘我母亲种的兰花的小子推到了玫瑰丛里。”

祁岁转过头,这次他眼里没有了那些精准的伪装,只剩下一片空旷的白,像被大雪覆盖的荒原。“你母亲喜欢兰花?”

“嗯,墨兰。”辞年望着花房深处那排倒塌的花架,“她说兰花是最聪明的植物,知道什么时候该藏起自己的香。”

那天他们在花房里待到雪停。

祁岁始终没说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辞年也没问。

只是离开时,辞年把自己的围巾递过去,祁岁接过时,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手腕,像两片雪花在半空相撞,瞬间融化,却留下冰凉的触感。

围巾后来一直留在祁岁那里。

辞年在他办公室的衣帽间见过一次,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最上层的架子上,像件被供奉起来的祭品。

而祁岁那枚祖母绿戒指,后来出现在辞年书房的抽屉里,和他收藏的那把老式拆信刀并排躺着,宝石的绿光和刀锋的冷光交织在一起,有种诡异的和谐。

他们开始共享一些秘密,像交换筹码。祁岁告诉辞年,他七岁时把父亲最珍爱的那只古董钟拆成了零件,不是好奇它的构造,只是想看看那些精密咬合的齿轮停止转动时的样子。

他们说话时从不用“我觉得”“我想”,只用陈述句,像在汇报工作。没人说过信任,却都知道对方不会把这些话说给第三个人听——那些藏在体面皮囊下的阴暗褶皱,只有同类才能看懂。

转折发生在那年春天。

祁岁在东南亚的项目出了纰漏,合作方卷着资金消失,留下一堆烂摊子。

消息传回来时,祁岁正在给辞年养的那盆墨兰浇水,水流过盆底的孔,在茶几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辞年推门进来时,看见他正用纸巾一点点吸掉那些水,动作慢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需要帮忙?”辞年把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里面是合作方的所有黑料,精确到他十年前在拉斯维加斯输掉的那笔钱。

祁岁抬眼看他,睫毛上似乎沾了点水汽。“辞年,”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有点发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可以一起玩场大的。”辞年靠在沙发上,指尖敲着膝盖,“我讨厌有人破坏游戏规则。”

那场博弈持续了三个月。

他们像两只配合默契的猎手,一个在明处抛出诱饵,一个在暗处布下陷阱,把那个合作方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在巴拿马的某个小镇上被找到时,手里还攥着半张假护照。

庆功宴上,祁岁喝了点酒,脸颊泛起浅淡的红晕,像被夕阳染过的冰面。

他忽然抓住辞年的手腕,把他拉到露台。

晚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吹过来,祁岁的呼吸落在辞年颈侧,带着点微醺的热度。

“你知道吗,”他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我养死的那只隼。”

辞年挑眉:“隼?”

“嗯,”祁岁点头,指尖在他腕骨上轻轻划了一下,像在描摹什么。

辞年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掌心那些细密的纹路——那是常年握笔和敲击键盘留下的痕迹,像张复杂的地图。“那你呢?”他凑近了些,能看见祁岁瞳孔里自己的影子,“你像什么?”

祁岁笑了,这次的笑容没了那些精准的刻度,带着点酒后的模糊,却真实得刺眼。“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忽然透出点破碎的意味,“我像朵被掐下来的花,看着还活着,根早就烂了。”

那个晚上,他们在露台待到东方泛白。

没人说爱,也没人说喜欢,只是在天色将明未明时,辞年低头吻了吻祁岁的眉骨,那里有颗很小的痣,像滴没擦干的墨。

祁岁没动,只是睫毛颤了颤,像蝴蝶被惊动了翅膀。

他们的关系从那时起变得微妙起来,像化学反应里的中间产物,既不是原来的物质,也没形成新的化合物。

祁岁开始在辞年的冰箱里囤他喜欢的威士忌,辞年则会在祁岁熬夜工作时,把温度刚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杯沿不会留下任何指纹。

他们依然会在谈判桌上针锋相对,转身却能坐在同一间餐厅里,沉默地分食一块牛排。

祁岁会记得辞年不吃芦笋,辞年会留意祁岁对某种香料过敏,这些琐碎的细节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些坚硬的外壳,却没人去触碰那层薄薄的窗纸。

直到那年秋天,祁岁去北欧处理一笔旧账。

出发前一晚,他在辞年的书房里待了很久,看着墙上那幅他们一起拍下的油画——画里是片燃烧的花田,火焰是金色的,花朵在火里依然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等我回来,”祁岁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我们去岭南的茶林看看。”

辞年正在拆一封来自瑞士的信,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好。”

祁岁走后的第三个星期,辞年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祁岁躺在雪地里,眼睛闭着,嘴角却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睡着了。

他身上盖着薄薄一层雪,像给花瓣镀了层霜。

旁边放着那枚祖母绿戒指,宝石在雪光里闪着冷冽的光。

发件人未知,邮件末尾只有一行字:游戏结束了。

辞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没打电话,也没派人去查,只是起身走到书房角落,那里放着一盆刚种下的墨兰,叶片还带着点稚嫩的黄绿。

他给花浇了水,水流过土壤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然后他拿起那把老式拆信刀,轻轻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动作熟练得像在拆一封普通的信件。

血滴落在墨兰的土壤里,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辞年靠在墙上,看着那些血珠慢慢晕开,忽然想起祁岁说过的那句话——他像朵被掐下来的花,根早就烂了。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的不过是堆早就腐朽的根须。

能互相取暖,却不能互相拯救。

后来有人说,辞年在祁岁死后三个月就卖掉了所有产业,不知所踪。

也有人说,在某个深秋的清晨,有人在城郊那间废弃的玻璃花房里,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墨兰,站在满地枯萎的玫瑰中间,像座沉默的雕像。

花房的玻璃依然碎着,风穿过去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唱歌。

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那盆墨兰上,叶片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像覆盖着一层细碎的金粉。

它开得很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生命力,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热烈地,孤独地,活成了自己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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